任谁看到这样身形单薄的姑娘脸上僵笑着,眼中的泪水却一股一股地滚出来,都会心生怜意。m.churuyunkt.com
刘老太对她的那几分嫌隙也被物是人非的惆怅冲淡。
她正要抽出自己那方皱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对方擦擦眼泪,丹红已经举起袖子一股脑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冻得梆硬的袖子像粗糙的砂纸,混杂着泪水在脆弱的皮肤上留下可怖的红痕。
丹红笑着问刘老太:“那我家的房屋地契、良田耕地呢?我娘卖了我得来的三两银子呢?”
刘老太递帕子的动作僵住,好半天,她才缓缓收回手,僵坐在原处,丹红一句话,便像是这寒冬腊月的天,将她冻得僵直。
见刘珠不答话,丹红便敲了敲车篷前边的木板,冲着王槊再问一遍。
王槊顿了好一会儿。
不知是在回忆村上的事情,还是在消化丹红突如其来的变化。
就在丹红以为王槊也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前边传来平静的声音:“婶子在把你……送走的时候,并没有过村上的户籍,所以婶子走后,那些房屋田地还是归在你的名下保留着。至于你家的存银,我并不知情。”
也许是因为隔了一道木板,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丹红点点头。
接着她想起来王槊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语调飞扬地说:“省得了,多谢!”
好似刚刚得知母亲死讯哭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是她。
丹红很清楚,属于她家的这块地皮能保留下来,绝不会是出于好心,她也知道自己时隔多年回到故土,面临的绝不会都是王槊这般的好心。
她应该有很多的计划和筹谋该思虑。
但她现在感觉很累,也许是那碗暖身驱寒的汤药不起作用,她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像是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在这十五年,丹红曾有无数次觉得自己走在黑漆漆的地方,看不到前后左右的路,但她总觉得自己脚下踩着什么东西,像一根茕茕独立的支柱,支撑着她走下去、往上爬、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故里……故里……
迷迷糊糊间,丹红听到熟悉的声音,温柔地说着:“咱们是官宦世家,因族中获罪才流放到这个苦寒战乱之地。”
“丹红,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和这里的乡野村夫不同,你的身体里流着丹家的血脉。你一定要回到莫都,那里歌舞升平、四季如春,你要穿着锦衣华服,在各种宴场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你会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琳琅满目的首饰器皿,丹红,你记住了吗,这才是你应该有的人生。”
丹红听着听着,却皱起眉毛。
她抓住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问:“别走,那你呢?”
但丹红抓不住她,载着她的牛车骨碌碌往未知的方向跑去,车上十几个小孩子呜哇哇哭个不停,丹红努力伸出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她也想哭,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哭什么。
王槊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看着丹红抓住自己的手,口中不断喃喃着“别走”,眼泪如同瓢泼大雨,很快濡湿了头下枕巾。
王槊也不敢走。
到家下车的时候,他才发现丹红发起高烧,刘珠一直以为她睡着了,毕竟丹红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气她,所以她也不曾查看过对方的状态。
直到车篷缝隙闪过熟悉的景象,知道快到地方的刘珠唤了丹红几声,却发现她怎么也叫不醒对方,再一摸丹红的额头,烫到冻僵的手指都要融化,刘老太才暗道“坏了”,急急叫来王槊。
王槊将丹红背到屋里,迅速拆了药材煮上,随后跑回牛车前,搀扶着老娘回到另一间室内,再去看那一炉祛风寒的药。
药煮好后,刚刚倒出来,他就听到丹红的呢喃声。
王槊端着药进屋,只见丹红似被梦境魇住,额间泌出一层细汗,口中不住喃喃着“别走”,他急忙放下手中药碗,查看丹红的情况。
不等他的手靠近丹红,便被她一把抓住。
梦中的丹红使出全身的力气抓牢,在王槊粗糙的手上捏出五道清晰的红痕。
他常常听说不要叫醒被魇住的人,这会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见丹红哭得泪流满面,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
只是在瞧见自己手上的毛躁老茧时,又迅速收回手来。
好在梳洗台离床边不远,王槊长手长脚够得着,不过单手确实不方便拧布子,他只得拿干布沾湿一点,握在掌心捂到温热后,再小心翼翼地擦去丹红面上残余的泪痕。
“别走……”
王槊顿了顿,温声回答:“嗯,不走。”
听到这一声回复,丹红好似彻底放下心来,眼眶里残留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