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潮。
她打扫好了一处废弃的房舍,劝说村民们把孩子送来读书,但对方总有许多借口婉拒她的提议。他们不是嫌弃认字无用,就是怕耽误孩子做农活,最后把孩子送来的不过几家人而已。
但她有自己的办法:假如父母不同意,就和孩子商议,晚上由她陪伴学习;假如孩子也不愿意,就让他的小伙伴耳濡目染影响他;假如父母和孩子都油盐不进的呢,她也只好放弃了。
齐询不得不承认,本来想看笑话的他看到令仪的私塾热热闹闹地开办起来,心里也漾起了喜悦的微澜。原来没有功利目的的行善也会让人这么欢喜,连他这个全程旁观的人也倍受鼓舞。
正值盛夏,连日的降雨给农田带来丰沛的水资源,也给村民的心笼上一层阴云。天像破了个大洞般不停倾倒着雨水,农人担心一年辛劳的成果功亏一篑,还要冒着大雨出门查看田里的情况。
令仪见齐询出了门,也披着蓑衣跟了上去。走了好远,他才发现她隔着朦胧的雨雾跟随在后,忙高声大喊:“快回去!不许跟着!”
可她哪里是听劝的人?齐询见她仍固执地相随,恨得咬牙切齿,索性转过头不去理她。他走到田边,留神查看作物被雨水冲刷的情况,又搬了石头加固田埂边缘的石墙。
令仪亦来帮忙,着凉打了几个喷嚏。齐询又好气又好笑,知道无法劝转她,收拾一番便往回走。
正走到小路上,二人忽撞见一群人抬着一个少女向河边行去。令仪 认出那是私塾里读书最认真的孩子之一,与齐询对视一眼,上前喝止众人:“你们抬着她要去干什么?”
那群人见来人是齐询,便郑重地回答:“往年连日下大雨,就有水灾发生,毁坏我们一年的收成。今年看样子又是这样,我们只能早做打算,先送她去劝河神老人家息怒了。”
令仪怒道:“下不下雨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你们太愚昧了。”
领头的人闻言也怒了:“我们也是为庄稼着想,不关姑娘的事,姑娘当然能说风凉话。依姑娘高见,我们该怎么办?”
“雨一天不停,就用一个少女祭他:一个月不停,难道用全村人祭他不成?河神是保一方平安的,如果供养他需要牺牲无辜百姓的生命,那祭他又有何用?”
众人听她言语中毫无忌讳,又辱及河神,怒气更盛:“姑娘说完这些话,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后果还不是我们来受?姑娘要是不愿意让她受苦,就自己来如何?”
齐询因幼时种种凶兆的不良心理暗示,对天灾这类话题总是能避则避,生怕别人又赖在他身上。此时听众人提及令仪,终于忍耐不住,挡在她身前:“你们谁敢动她?”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和他硬碰硬,闪身让开一条路,示意两人赶紧离开。令仪却迎上前:“你们放下她,我来就我来。不过我们得约定好了,今夜雨不停,你们明天再用我祭河神。”
领头人极力反对:“误了吉时,谁也担待不起。明天太晚了,只怕河神今晚就要发怒。到时候他发威冲走更多无辜百姓,你能负责吗?”
令仪握紧了拳头据理力争:“往年你们又不是没祭过河神,难道有用?”
领头那人思忖道:“那自然是因为我们之中有人心不诚,或者犯了其他过错,河神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我们岂有为这个怨恨他老人家的道理,那不是会遭到更沉痛的报应吗?”
令仪心道:祭河神是村民心中根深蒂固的信仰,一时半刻改变不过来。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救下这个小丫头,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想了想,只得道:“这个小丫头相貌不好,嘴又笨,河神见了会更生气。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她。”
齐询心如刀绞,紧紧拉着她不撒手:“你故意让我心疼你是不是?简直是疯了,人家怎样与你有什么相干!这种天气河水更急,你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令仪拍拍他的手,笑道:“不怕,那么多坎我都跨过去了,这次一定也能行的。你忍心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去送死吗?何况还是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
在连绵的雨雾中,她的笑显得无限凄凉,更刺痛了齐询的心。
“你不是想看我振作起来吗?我不在意他们怎么想了,我只在意你怎么说。别去逞强当什么所谓的英雄了,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令仪忍痛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想不想打赌,今晚雨一定会停的。”
齐询摇头道:“不要用自己的性命打赌,他们不值得你这样。你水性不好,去了只有送死。”
众人见二人纠缠不休,便欲绕路而行。令仪抢上前厉声喝道:“放了她,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