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影的身上,对着她浮了粉的老脸左一拳右一拳地施为起来。周遭婢仆见她气势汹汹,劝架也只是做个样子,没使上几分力气;等阮致修下令,他们才一拥而上,把令仪拦腰抱住拖了老远。
“你们能一辈子不闭眼吗?要是不怕,你们就试试。不得到答案,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疯了,疯了!”吴秋影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指着势若疯虎的令仪吩咐众人,“把这个疯妇给我关起来,成婚那天再把她捆好了送去严家!”
阮致修精神甚是萎靡不振,思之再三,嗫嚅着开口:“你姨娘现在还活着...”
令仪心里一“咯噔”:“什么叫‘现在还活着’?”
“老爷,别告诉她,没见到人她就闹成这样子,真要见到人她还不把房顶给掀了?”吴秋影连忙阻止丈夫。
“但是她总得见她姨娘最后一面啊!”
阮致修话一出口,令仪的心便如浸在冬夜的寒潭中一般散发着阵阵寒气。
“我也是不小心的,没想到她会这么脆弱。”
令仪不再理会阮致修推卸责任的呓语,跌跌撞撞地循着他的指引,找到了在书房软榻上气若游丝的柳氏。
听到了她的呼唤,柳氏缓缓睁眼,如宣纸般苍白的脸慢慢转向令仪。被鲜血浸染的唇畔轻启,绽开一朵朵殷红的花。
下人七嘴八舌地谈论起事发经过,因每个人抱着不同的心思,害怕触怒令仪者有之,忌惮阮致修者有之,用词严重程度深浅不一,供述也显得 零乱破碎。
在他们的叙述中,令仪拼凑出了当时的情况:柳氏向阮致修求情时出言不逊,阮致修气急,一记窝心脚就把柳氏伤成了这样。
“我想好办法了,渊柔会帮我的。”令仪泪水滚滚而下,悄声在柳氏耳边道,“怕事情泄露,我没有告诉你,不然你一定不会去求阮致修的。”
柳氏眼中忽地闪烁出喜悦的光彩,眼角渗出滴滴泪珠,混入颊边鲜红的血水里,紧紧地握住了令仪的手。
令仪立时会意,转过头向慧舟大喊:“去请程小姐来,就说我有要事找她。要快!”
柳氏的眼神忽明忽暗,似是一盏孤灯行将熄灭,但还有一丝希冀吊着她,让她不敢就此归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杂沓之声。香风过处,一个衣着绮丽的女子轻车熟路地直奔柳氏榻前。
“这些人在这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渊柔厉声喝退了侍立一旁的所有婢仆,只在屋中留下她们三个人。
听令仪讲明了事情原委,渊柔唯余苦笑,向眼中闪烁着微光的柳氏道:“你从来都是这样没苦硬吃,为了她,值得吗?”
柳氏嘴唇翕动,似有所言,渊柔附耳过去,才听清她一字一字说的是:“有人替我爱你,但是她没了我,这个家就没人会对她好了。”
渊柔泪如雨下,一时激愤,冷冷地嘲讽令仪:“你满意了吗?前世我死的时候,柳氏都还健在,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柳氏轻拂渊柔的手臂,示意她再贴近些,用尽全身力气对她耳语:“重活一世,我愿以命换命,总比为自己未曾尽力而后悔终生要好。”
渊柔哽咽不能成言,握着柳氏因操劳而略显粗糙的手不住地垂泪。柳氏留恋地抚着渊柔的脸颊,虽然那张脸对她来说很陌生,可是她知道,她的女儿回来了。
“帮她,别让自己后悔。”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下,柳氏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随着屋檐上的太阳敛去最后一抹光芒,她的生命也走向了终结。
掌灯时分,柳氏停止了呼吸。屋中悲声大作,暴风骤雨般淹没了本如死灰槁木般沉寂的宅子。
屋外众人得了命令,不敢进屋劝止,等了好久,才见渊柔从里面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悲伤充塞天地,她已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思考其他。
阮致修按下内心的疑惑,陪着笑上前应酬:“程小姐辛苦了,不如在舍下用顿便饭再走吧。”
听到熟悉的话音,渊柔这才抬起迷茫的眼睛,视线聚焦在他脸上时,一道精光瞬间聚敛。
“扑通”一声,阮致修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胸中血气翻涌,不明所以:“程小姐,你为什么要踢老夫啊?”
渊柔唇上浮起一抹苍凉的笑:“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的瞧呢!”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又不敢出面指责她伤人,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一滴,两滴,千万滴雨骤然降下,带来阵阵清凉。
令仪守在柳氏榻前,在内疚和寒意的双重侵袭下不停发抖。听着雨打树叶的轻响,她才转过头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原来是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