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珠弦点头回答:“是,她长大之后也是如此。”
慈爱如靖国公夫人,也是命丫鬟来做这种事的。她念头刚起,就强行压下,母亲待她好,又不是用来比较的。
柳珠弦给她系上,又用剪刀剪断了丝线,扔在雨中:“好了,所有的邪祟都随雨水飘走啦!”
因为齐询要参加宫中的端午家宴,一天都不能出宫,今天的时间完全是属于主仆三人的。午后,令仪和慧舟在院子里放纸鸢,柳珠弦坐在廊下笑着看她们互相追逐,手里一刻不停地打着络子。
见她有些咳嗽,令仪忙问:“你是不是着凉了?”
柳珠弦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
慧舟噘着嘴不发话,令仪心知有异,向她连打眼色。
“看我也没用,有人不让说,说了你也不会改!”
柳珠弦厉声呵斥:“慧舟,少说两句吧!”
慧舟闭紧了嘴,半晌才挤出一句抱怨:“以为你可以帮着遮风避雨,没想到风雨都是你带来的。”
“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柳珠弦的呼吸如破败的风箱一般急促而满是杂音,听得令仪一阵心惊。柳氏一扔络子,伸手来扯慧舟,被轻巧地避过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这会子跟我拿起主人的架子来了,我本来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啊,不正是这样你们才觉得我妥帖、没心机的吗?”慧 舟扯着嗓子嚷道,“三殿下多好,她非得去招惹四殿下,惹祸上身了,你替她着急生病上火还不说,人家考虑过你的感受吗?”
柳珠弦还待捂住慧舟的嘴,却在令仪的逼视下停住了动作。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话音刚落,令仪又自哂:就算柳珠弦阻止她,她真的会停下来吗?她本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柳珠弦嗫嚅着解释:“你有你的盘算,我不能耽误你的计划。而且你上次没有逃避,在金明池救驾立功,皇上还赏了好些东西呢!我脸上可有光了。”
可是这并没有改变她们仍然任人宰割的现实。
假如她乖巧地嫁给齐询,过两年生个一儿半女,平安顺遂地度过此生,也许柳珠弦的日子会过得好一些。可那是她重生的期望吗?现实又真的会如理想那般美好吗?
她一松手,纸鸢的线断在了前院的树上。一阵风吹过,纸鸢乘风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从人们把它托举在空中那一刻,它便不再属于自己了。
从她走向齐谌那一刻开始,她亦如是。
遇刺后,齐烜几次想要借故取消这次百戏活动,都碍于自尊心作罢了。是夜彩旗招展,百戏艺人纷纷走上大街各显神通,有人大跳盘鼓舞,有人鱼龙曼衍,俳优逗人发笑,百姓慕名而来,街市上一派热闹景象。
“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办这种活动呢?”
“据说今日是贵妃生辰。”
听旁人闲聊,令仪才明白与齐询见面之后他就面色阴沉的原因。
她推了推若有所思的齐询:“你不用回宫陪陪你父皇吗?”
齐询冷笑道:“有的是人陪他,他巴不得不见我呢!”
两人停在了一处戏台旁,台上生旦咿咿呀呀,唱的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齐询心中一动,伏在她耳边悄声问:“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猜的灯谜吗?”
令仪掩饰住一刹那的慌乱,冷静地回答:“那么久了,谁还记得?”
因为对他们的过去毫无兴趣,她从未问过渊柔他们是在何种情形下相识的,此时只能期盼齐询不要看出破绽。
齐询心中起疑,补了一句:“‘临行密密缝’,打《西厢记》里的一句唱词。”
令仪讪笑着,扭过头去假装没有听见。
惊恐之余,她心里又浮起一丝不悦。那么久了,程远扬都能察觉出妹妹身上的变化,他却看不出她已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果然,他对她的好都是假的。
这样想着,她的心又冷硬几分。
齐询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黯然转过了头。两人各怀心事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被人们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淹没。
百姓纷纷下拜,齐询和令仪震惊地抬起头望着城楼上突然出现的皇室成员,顺从地随众下拜。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平身”,众人又纷纷回到方才的欢乐中。
自始至终,齐询的目光都紧紧钉在城楼顶的众人身上。有没有人在人群中看到他?有没有人会为他的不知去向而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