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巷内,提前买下金矿山的始作俑者正在案前埋头苦读,此时鼻子忽然发痒,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有些疑惑,近日春和景明,石暖苔生,怎么竟无端打起喷嚏来。
咚咚咚,此时院外骤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崔母忙从房内走出,披着一件新做的湖绿色盘锦褂子前去开门。
院外站着一位穿着鸦青缂丝腾云长袍的中年男子,身边还跟着两名仆从打扮的人。
崔母忙将人迎了进来,崔九堂听得动静后也置笔前来查看。
见来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帝师崔旷后,他忙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崔旷伸手抬起他的胳膊,示意他起身。他轻轻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好奇地打量着这小院。
小院虽不大,但正值春日,院内郁郁葱葱,青石板小径穿过一溜翠竹,两侧野花丛生,院子正中还种了一颗海棠树。此时日光斑驳透过树荫,花香四溢,令人身心舒畅。
他不由得心情大好,近日在朝堂上受到的压力此时都消散开来。
崔旷提议与崔九堂共饮一杯清茶,崔九堂虽不知今日他突然大驾光临有何用意,但依旧恭敬有礼将崔旷引入室内。
崔母带着两名小厮下去休息。
崔旷见桌案上铺着一幅刚写的字,纸上墨迹未干,于是拿起那篇文章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篇关于民生民计的文章,文中关于“衣食充足方知荣辱”的观点一下便吸引了崔旷的注意力。
他站在那处读了一遍后又读了一遍,笑着抚须笑道。 /p>
“崔小公子年纪如此轻,便已将民生之本看得如此透彻,实为不易。这问题最近也着实困扰着我,你这篇文章倒是犹如醍醐灌顶。”
崔九堂连忙谦让,表示自己不过是随便写些心中所想,顽劣之词,难登大雅之堂,怕叫人笑话了。
崔旷此时才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
一则是崔九堂那日救了他们一家三口,今日再来特表感谢,二来,听说了崔九堂连中了双元的消息,顺带前来恭贺。
说罢,便招呼小厮将所携带的螺钿镶嵌木匣拿了过来。
崔九堂执意不肯收下,只说那日救人不过顺手而为,且会试那日若不是崔府替他将东西备的齐全又舒适,也不一定能得中会元。
崔旷随即故作嗔怒,问道,
“那你便也不愿接受我作为你的老师了?”
崔九堂闻言神情惊愕,一瞬不瞬地盯着崔旷。
见他终于露出了些少年人才有的神色后,崔旷大笑。
那日他救了他们一家三口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
这年轻人为人聪慧、反应也快,又不卑不亢,更重要的是,他也姓崔。
崔旷想到自己家中二房三房的那几位,不由得摇头叹息。
曾经的五姓七望之首,现如今已然衰落到如此地步,整个崔家这次参加会试者六名,得中者不过一人,且还在榜末。
这个崔九堂乡试、会试皆是第一名,自己也看过他的文章,实在是叫人拍案叫绝,于是更起了爱才之心。
崔九堂闻言内心惊喜异常,他本只想着拼一把,给自己博个保命符,这样倘若命运仍旧像梦中一般发展,灾祸避无可避,届时若能得到崔旷的一句求情,也不算枉他拼死救下几人。
但是没想到的是崔旷竟愿意收自己为学生,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随即他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向着崔旷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个叩首之礼。
“愿意,自然是愿意,能做您的学生,是我此生的荣幸。只是今日有些慌忙,未曾来得及备下束脩礼,待学生备好后亲自去您府上赠束脩礼。”
待到崔旷都已经离去了,崔九堂仍旧没从刚刚的惊喜中缓过来。
崔旷乃是当朝帝师,当今皇帝还在东宫做太子时,便是他日日在一旁陪伴教导,他与当今圣上的情谊更是非同一般。
如今圣上与皇后娘娘的嫡子不过八九岁,也是由崔旷教导着。
自己能成为他的学生,相当于半只脚已然踏进了朝廷之中。
崔九堂即便再冷静克制,此刻不过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遇到这种事情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深呼吸,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下好几篇字,心中的那份躁动方才平息。
崔母见今日来拜访的那位大人物走后,自己那冷静自持的儿子径直冲到市集上,买了许多东西回来,还一会傻笑一会抿唇深思,心下也顿觉好笑。
这又买芹菜肉干,又买莲子红豆的,到底是做什么?
崔母一边疑惑,一边打开崔旷今日带来的螺钿镶嵌木匣,只看了一眼后顿时被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