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田妞交换了个眼神，才要开口就听嫂子王来弟道：“爸，妈，宅基地还是给二弟他们吧，爸妈就跟我们过。”
“不行，景生是要教书的，地里的活儿指望不上，田妞一个人屋里屋外办不转。我的意思，你和长生搬出去，我们和景生过，帮衬帮衬他。”长生妈赶紧否定，她心里多少还是偏向景生一点。
“妈！二弟都端上铁饭碗了，吃的是皇粮，你还帮衬他们，我们呢？你的心也太偏了……”
这一说，郭景生和田妞想说的话被堵得死死地，没法儿说出口了。王来弟再接再厉，扯着嗓子哭诉起来。
“行啦，有事说事，号什么！”郭老爹猛地一磕烟锅子，王来弟缩了缩肩膀，哭声戛然而止。
“老大，你咋说？”
“我……二弟教书确实比种地轻松些……”他的头重重地垂下去，低得不能再低。
郭老爹看了看两个儿子，垂下眼帘，磕了嗑烟锅子，一槌定音：“那就这吧，我们和老大过，以后老二媳妇下地时，娃就抱过来，你们妈一起看。”
王来弟还想说什么，郭长生死死拉住了。
事儿就这么确定了，隔天正好是周日，郭老爹带着郭景生去社长家，请社长主持分家。这是抬举人的事儿，景生毕竟是端了铁饭碗的人，人前来往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赵社长住在北湾，这是个山湾，避风聚阳，温暖宜人。从南坪往北湾，直走要路过一大块川地，人们一般沿着小路绕道西坡走。西坡这边也稀稀落落住着几家人，因着地势倒也错落有致，却不及南坪人多热闹。
郭景生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跟在郭老爹身后，他挺起胸膛跟父亲并肩齐走，说着学校的事。做学生跟做教师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郭景生还处在新岗位的新鲜期，很乐意跟人分享那些新体验，尤其，对方还是他的父亲，更让他有强烈的成就感。
路过西坡，远远就看见一个人坐在田埂上，百无聊赖地耷拉着双腿，走近才看清是西坡张家的老三，大名就叫张卫星。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睛盯着天上的云，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声音才调回视线，叫了声干大。郭景生和张卫星是同过学的，感情比别人亲厚。
“爸，你先走呀，我跟三子说两句话就来。”郭老爹“唔唔”两声，连嘴里的烟锅子都没取下来，背着双手径直走了。作为一个勤劳朴实的庄稼人，他实在看不上游手好闲的张卫星，这娃太懒了，横草不捻竖草不扶，简直比地主家是少爷还会享受，赵家庄子一直以来懒出名的是宁八，这娃一长大宁八便成懒二了。
“三子！”见到张卫星郭景生也很开心，他伸出手示意张卫星拉自己。张卫星抓住郭景生的手，稍一使力就把他拉了上去，俩人并肩而坐，聊起天来。
“我说郭夫子，光荣的人民教师，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哪？”张卫星吊儿郎当的。
郭景生给了他一拳：“连你也打趣我，咱们的友谊呢？被你吃了？”
“你还没忘了损我！郭景生还是郭景生吗？”张卫星难得地正经起来：“都说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娶了媳妇有没有忘娘我不知道，忘了好朋友倒是真的，现在又跳出农门了，成了端着铁饭碗的国家干部，我们这些泥腿子穷朋友，更不在你眼里了。”
郭景生也正经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三子，咱一起长了这么大，我郭景生是个啥人你还不知道吗？若我是那种拜高踩低不念旧情的，今儿个你怕连个正眼都不给我了吧！教师也好，农民也罢，剥去这层壳，郭景生还是那个在你张海被人揍的时候不怕挨揍要冲上去的人。”
“好兄弟！你能有今天我挺替你高兴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刨泥巴，迟早有一天，我要走出这座山。我的未来，在山那边！”
“山的那边，还是山。”郭景生抿着嘴坏笑。
“说正经的，后山陈罗儿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鼻涕一大把的箩儿，开学报名的时候，老师嫌箩儿不好，给他去掉竹字头，改成天罗地网的那个罗了。想起来了没？他哥啊，被招工招到省城了，具体干什么还没问清楚，可不管是干什么的，都是在省城啊，省城！咱连县城都还没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