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一拐,走了。
“凭什么不给我喝!?”既是嗜酒的,如何能看着酒跑了,龙三当即呵道。
“诸位还没喝够吗?两眼一睁就在喝,还美其名曰什么早茶早酒的!中午每人又喝了一坛子。虎子困了都知道找藤篮、蒲团,窝在灶台下睡觉,你们吃醉了,粪坑里都能躺!”
郁青临是头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地说话,只这几人太过嗜酒,清醒的时辰屈指可数,前些时候府里还没买进那两车年酒,也不碍着这几人每日喝得醉醺醺回来。
泰州于他们来说明明是人生地不熟,他们却能七拐八绕地找到各种卖酒的地方,喝个烂醉如泥。
这事其实大家都知道,但并不像郁青临这般在意。
炮仗响了几日,他们就烂醉了几日,眼下脑子也不清楚,见郁青临要走,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斥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来教训老子!?把酒给老子倒满!”
众人见状赶忙上前劝架,可推搡间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郁青临反而被推了出去,怀中一坛子酒也跌碎了,他毕竟没学过功夫,一下摔在碎片里,小腿顿觉剧痛。
郁青临挣扎着站起来,抬头正看见辛符闻声过来,正一步步挪到院门前,试探着往里张望。
“辛符,快去叫乔五哥他们来!”
辛符的表情有点怪,应该也不是被吓到了,可郁青临就见他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却有些少见的惶然迷茫。
不过他也是转身就走,郁青临看着他往内院跑,没有抄近路从那些灌木、花圃、假山里过,反而是逐着廊下的灯笼一圈圈绕着跑,这可不像他。
郁青临心里有些说不上的奇怪,进门洞的时候,辛符一下没了,很快又冒了出来,原来是闷声跌了一跤。
“诶!”郁青临急着想去看他,结果一动,痛得龇牙。
他低头一看,酒坛碎片扎得颇深,鲜血淋漓的,再抬头时辛符已经跑远了。
郁青临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水蓼这东西很辣,用水蓼制曲酿成的酒也辣,方才他们一叠声夸这酒够劲,其实是药的辣味,而非酒的烈性。
所以这辣劲沁在这深深的伤口里,痛得叫他愈发受不了。
醉鬼只有四五人,可这大院里二十来个人不知 怎么全都打起来了。
郁青临叫他们停手,可是他们就跟迷了心似得,越打越狠,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打出去。
很快,就不只郁青临一个人见血了,他急得扯过一串炮仗点燃,朝那群斗兽丢了过去。
巨响炸开,硝烟气缭绕似雾,有些人被这声响一震,颓然倒地,有些人似乎是冷静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但还有几人闻声怒视着郁青临。
烟雾笼罩,好似燕北的战场上被马蹄长枪扬起的沙暴。
那些人看不清郁青临的脸,看不清自己在哪里,也忘了他是这府上的小郎中,只晓得他方才袭击了自己,顿时恶从胆边生,忽然做杀势朝他袭来。
郁青临看他们的神情知道不对劲,好像是被魇住了,忽然就疯魔了。
当下只有一条路,快跑!
可郁青临拖着一条伤腿逃不脱,眼见龙三一掌就冲着自己面门劈下,郁青临将一小瓶从袖中拿出,拔塞就将里边的东西泼向他,与此同时一把长刀也从郁青临发顶飞过了来,刀柄重重击龙三腹上,将他打落在地。
龙三跌在地上,像是在梦中被人打了一巴掌,将要醒过来了。可此时外头传来几声锣响,约莫是街市上有什么热闹要开场了,但龙三却在这身欢庆的锣声中又瞪起双眼,嘴里喊着,“杀杀杀!”
只是这三个‘杀’一说完,他被那股刺鼻的味道冲得拧起眉头,又猛地侧身大呕起来。
辛辣难闻的气味沸了满院,硝烟散尽,静得连皮靴帮子轻轻磕碰的声音都被郁青临听见了。
他看向自己手边的皮靴,又顺着那身黑袍缓缓抬起眼睛,正见南燕雪将目光从院中收回来,垂眸看向他。
她的到来像是击碎了一个可怕的幻梦。
在乔五几人的骂声中,南燕雪的目光落在郁青临浸透了血的小腿上,就见几枚碎瓷竖扎在里头。
郁青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撕开裤腿拿出帕子打算拔出碎片,可给别人处理伤口简单,对自己却没那么容易下得去手。
他迟疑间一只手迅速伸了过来,未等他反应过来,南燕雪已经把碎片拔出来了。
郁青临只觉一阵剧痛,涌出去的血液烫得他都要叫喊出声了。
他咬牙飞快包扎起伤口来,忍了一脸的冷汗,打结的时候手都哆嗦。
南燕雪用手背轻轻推开他冰冷颤抖的手指,利索地替他扎裹好了。
郁青临正想道谢,却听她问:“谁伤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