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动作微微侧目,只是半道目光被她的眼神一截。
“熏脚不熏手?”南燕雪示意着小铃铛的手,郁青临把帕子丢进药汤子里,又拎起来拧到不滴水了,然后细细将小铃铛一只手裹住,但还缺了一边。
一张白帕掉进褐色的药汤里,郁青临瞧了瞧南燕雪,笑道:“多谢将军。将军是不是饿了?婶子送宵夜给夜里轮值的守卫了,我给将军煮面吧?”
南燕雪原本想说不必,但晚膳也没怎么认真吃,腹中空空。
郁青临不见她回答,试探着把小铃铛交到她怀里。
南燕雪把小铃铛抱过来坐下,郁青临在她跟前蹲下,拿个板凳把盆垫高,把小铃铛的脚丫浸在药汤子里。
小家伙醒了醒,看了眼郁青临,又看了眼抱着自己的南燕雪,呆了呆,忽然甜甜蜜蜜翘起嘴巴,一下又睡了过去。
郁青临在这府里好像待得很适应,一边添柴烧水煮面一边还同南燕雪拉起家常来。
“小人今天给小旗、龙三、乔八他们几位身上有僵痛的兄弟施过针,行军打仗真是辛苦,他们身上细细碎碎大大小小好多毛病。”
“龙三让你施针?”南燕雪问了这么一句让郁青临想不懂的。
“龙三哥是有些怕针,不过我让虎子给他做个表率,他臊不过,就把脸一捂,闷头任我扎了。”
郁青临 说得随意,对上南燕雪打量的目光,弯眸一笑,问:“将军有什么需要吗?我听翠姑说,您睡不太好。”
这虽不是什么秘密,但军中出来的人已有习惯,不会随意透露主将的事,翠姑也并不是个长舌的人。
南燕雪斜了郁青临一眼,这人相貌俊美,言谈亲和,很容易叫人卸下心防。
“你挺适合当细作。”
细作通常而言不是好词,郁青临抿了抿唇,道:“其实将军眼圈青乌,一就看……
南燕雪扫了他一眼,郁青临吞了话,又好奇问:“军中有专门的细作吗?”
自然是有的,小旗从前就是个资历颇丰的细作,只是她懒得同他说这些,问:“这几日,孩子们的身体都看过了吗?铃铛的丸药配好了?”
“除了辛符,其他都看过了。”等水沸时,郁青临道:“孩子们现如今吃饱穿暖,身子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冻疮算是旧日顽疾。小铃铛的定喘丸还缺几道工序,后天就齐全了,只是这丸药的药性猛,最好用来应急。冬日里用温药滋养着,来年开春不会那么难捱。”
南燕雪没说话,垂眸看着小铃铛的睡容,她想在小铃铛脸上看见他爹娘的模样,但……
‘辛符像娘,小盘像爹,你谁都不像,你像自己,也好。’
郁青临半天没听见南燕雪说话,抬眸看过去时,正见到她抿热了手指,轻轻点了点小铃铛的鼻子。
翠姑的面总是没话说的,蹄髈生炒时加了醋激味,所以焖蹄臊子里藏着一股鲜溜溜的酸劲,一点都不腻,越吃越开胃。
郁青临只煮了一碗,南燕雪问:“你不饿?”
他抱着小铃铛笑盈盈望过来,摇摇头道:“将军府里伙食太好了,我晚膳吃得很饱,一点也不饿。”
南燕雪的面吃完了,小铃铛的脚也泡好了,郁青临掰开每个脚趾头缝仔仔细细擦干,替他穿上袜袋,从头到脚都用袄子裹好。
“孩子给我,我抱回院去,你去歇吧。”重刀重锏南燕雪都能舞,抱个孩子自然是轻轻松松的。
郁青临有点没回过神来,不知怎的在后头跟了几步,南燕雪一侧目,他忙道:“将军,我给您扎几针,让您今夜好睡些吧?”
“你顾好孩子和外院的弟兄们就行了。”
郁青临预感她不会是个听话的病人,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从容自若,步态潇洒,并不像有骨伤的样子。
武将大多给人一种巍峨如山的感觉,但南燕雪不是这样,她虽然高挑,但并不魁梧,像一株笔直利落的胡桃楸。
关于南燕雪从军的事,泰州城中说法很多,即便是郁青临没有费心打听,可耳边刮过的风也不只一阵。
总的来说是因她生来骄横,与父亲赌气才去的燕北,后来又有了纯孝的名声。不管怎么评说,这个缘故太讲不通了,南燕雪好端端一个官家富户的小姐,豆蔻年华,怎么会突然没头没脑跑去从军?
郁青临想到这时,南燕雪正走过拐角,影子在白墙上斜斜扑开,像一笔潇洒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