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冉安闻言身形一僵,连忙偏侧过头来看向乔小遇,隐怒道:“你要跟你娘说什么?你是想看你娘发火么?”
乔小遇苦笑了笑。
她的眼睫轻轻垂落,尽将眸底的情绪遮掩而尽,才接着道:“看来您也并不十分顾忌娘的感受,既教她心生焦虑,又教她苦恨自责……”
“便将几块被人截了头的贫瘠坡地买来,倒不知来年若又遇得连日阴雨,能多挖得几篮子土豆?再说过冬……”
“当年那场牛疫发生时,我虽在襁褓之中,却也记得您说过,您和娘归乡时已近夏初。而在那之前,春木未发,多的是饥民流离失所。”乔小遇嗓音低沉地问道:“所以爹当真觉着家里备的粮够了么?”
随着乔小遇的说话声顿住,乔冉安的心思便同那条在山间汩汩流淌的小溪一般,因着忽遇山屏,一时寻不出口,那些水便只能越积越深……
乔冉安默然半晌,终未憋忍住心头那股翻涌不停的焦躁感,将被子掀开起身道:“得了,这家里便只有你跟你娘是心实的,可巴望着乌漆漆的夜里也能撑住眼皮做活吧?便是将人累死也没什么可内疚的,许还欢喜至极,家里能少糊一张嘴,反倒 能教人觉着松散些。”
乔冉安说的自然是气话,而词句中亦还有着这么一层意思在:他到底不愿承认自个儿怕极了去野山林的事实,只将这出闹剧发生的缘由归于“我累了”这三个字上。
这想法实在是幼稚而偏执。
且瞧着乔冉安直接抄起院里竖着的锄头便往山墙方向去的情形,乔小遇连忙招手相劝。可她张了张口,却觉着那团在胃中堵塞着、不得消化的稻草竟突然回涌到了她的嗓子眼处……
她终究连半个字都没能喊出,而泛红的眼眶则憋溢出了泪来。
这还仅是她!乔小遇可以想见的是,若察觉这出闹剧的人是傅娘子,那乔冉安所听到的当不止是“惧怕”这样的字眼,而是“怂包”、“鼠目寸光”以及“没担当”这样的骂声!
乔小遇自认已做到在制止这出闹剧继续发展的过程中谨慎用词,只人心虽是热的,遇冷后温度总会降沉下去些。
……
傅娘子回到家里时,乔小佩方才起床——为着这事,乔小佩可受了傅娘子好一通唠叨,梳头时没忍住用了力劲,那木梳子竟差些被她毛躁打结的头发给扯断开来。
“娘,您就别念了,昨儿小佩背了许多趟泥巴,晚上直接累得睡不着,我是有意让她多睡一会儿的。”乔小遇柔声一笑,接着走到妹妹身后,与她扎起头发。
傅娘子一阵摇头,接着问道:“对了,你爹呢?”意识到乔冉安不在此间,傅娘子连忙回身去寻。
乔小遇的脸色微微一僵,才抿了唇道:“您方才进院门时,难道没听着屋后传来的掀土声么?我爹他自然是去干活了……”
“这糟老头子,怎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小遇你怎么也不拉着他一些……就他这样,你还给他炖什么鸡汤哩,真是被他糟蹋了!”傅娘子气得跺了跺脚,赶忙出门去唤乔冉安回来。
“这不是您让我炖的么?”乔小遇瘪嘴嘀咕了句,神情略显无奈。
乔小佩亦是满腹疑问,“爹不是身上酸疼得厉害么?我瞧他昨晚连爬楼梯的力气都没了,还是娘搀着他上去的……”
乔小遇迟疑了下,寻了这么个说辞,道:“大抵念着家里的活计太多,他心里着急吧。”
……
乔冉安确是被傅娘子给唤回来吃饭了,只到了饭桌上,傅娘子却明显觉着气氛不对,尤其乔冉安和乔小遇的脸上那是半丝表情也无。
傅娘子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着,来回相顾的视线不防停落在了那只盛了鸡肉的大碗上……
“这只碗怎么缺了?”傅娘子下意识便朝乔小佩的方向看过来。
“别看我,这可不是我打缺的!”乔小佩眼瞧着又要挨骂,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一边拉了她姐的衣袖,示意乔小遇帮自己说话。
然乔小遇的头却是埋得越发低了,她费力地将之前发生在她与乔冉安之间的对话排除在脑海之外后,旋才轻吸了一口气,道:“这事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