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听着自己的训怒话,傅娘子便觉得胸口处泛着一种莫名的涨疼感。
她偏过了头去,忍不住用手拭泪。
“娘,你不要多想。”乔小遇余光瞥见乔冉安一阵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得轻轻摇头。她朝傅娘子走近了些,劝慰道:“等这个秋天过去,家里便没有什么繁重的农活了,咱们也不必再去麻烦乔阿婆。”
“可你说明天……咱还要不要把你妹妹送过去呢?”傅娘子一想起地里的土豆还没挖起来,浓重的愁色便又爬上了眉梢。
“明天这雨怕是不会停的,娘早上就别出门了,将着把今儿刨回来的土豆给分拣开,带好妹妹,我去地里把土豆叶背回来。”乔小遇偏头看向乔冉安,接着道:“至于爹爹,还是趁早赶了长水叔家的牛车去镇上一趟,把那腊肉卖了。”
“就是少卖些钱也无妨的。只得了的那些铜板,却怎么也要留些与阿婆。还有那饴糖,咱换过一张普通的油纸包了, 给阿婆带些过去。”
乔冉安不解地道:“乔阿婆牙齿都快掉光了,你怎么还想着给阿婆送糖吃?”
“我的老爹啊,那糖是送给阿婆哄几个孙子的。”乔小遇轻笑着道:“小孩子或许分不清善恶,可谁待他好,他们却又相当敏感。若阿婆那几个孙子以后少欺负妹妹些,阿婆也能宽点心。”
傅娘子听着女儿话里的娇俏意味,嘴角那抹淡淡的苦涩渐失了痕迹。她颔了颔首,又道:“你待会且先去问问长水,明儿他去不去镇上……不过他应当是要去的。”
乔冉安也道:“事先打个招呼总是好的……”
这村里谁家有个什么大事小事,大家伙都是清清楚楚的,如乔长水每隔半月便去镇上这事。倒不是因为他闲钱闲时多,只出门去帮他哥乔长田抓药罢了。
各家都有辛苦,生活从来便不是只为难一个人。唯一庆幸的是,在这片贫瘠的生活土壤上,温情便似烟囱口冉冉飘起的烟云一般存在着。
乔小遇在黑暗中看到了这缕烟云……
“无论以后的日子怎样难熬,我总会带着家里人熬过去的。”乔小遇看着妹妹因饭食不均而长得黄生生的头发,连日以来的郁郁情绪竟一扫而空,心间渐萌生出一股斗志来。
当天际泛出一抹亮光时,山脚下的乔家村里已经有几户人家燃起了炊烟,以至于那座被云雾遮了尖端的山丘就仿佛被士兵端了头颅的沉腐之躯一般——荒凉,而无任何悲悯的情绪。
乔冉安赶来坐乔长水家的牛车进镇里时,特地问起乔长田的伤势,乔长水神情颓丧,念说他哥躺床上这几日,后背都快生疮了,可到底下不得床,家里几亩的土豆许要跟着烂在地里了……
乔冉安闻言若有所思,口中差些便要说出自家地里的事若忙完了便去主动帮忙的话来,只转念又担心着傅娘子会怨他自作主张。他终究只是轻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天能快些晴起来……”
说来乔小遇出门的时辰倒比乔冉安还要早些,且将妹妹也给带出了门。
亏得乔小遇动作轻,等乔冉安被傅娘子使了起来烧灶煮猪食时,这位憨实的爹却见着灶里的木柴早烧成了一堆糊炭,而那灶台边上还放着两个温热的土豆。
……
“姐姐,我们这也起得太早了些,我现在直打呵欠呢。”乔小佩一边紧跟着乔小遇的步伐,一边忍不住抱怨道:“这天儿的露水怎么这样重,我裤子都被绊湿了。”
“你昨晚睡得同样很早。”乔小遇回头冲妹妹轻笑了声,眸底却不由得得泛起一抹涩意,接着道:“你便稍稍忍耐下吧,昨夜里还下雨来着,露水怎会不重?等回家快些将湿衣服换下,便不会生病了。”
“头还疼不疼?”乔小遇问道。
乔小佩摇了摇头,圆溜溜的小眼微转,笑道:“姐姐,你之前说咱们不单是去地里背土豆叶,那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