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四方方,几步便到了头的残垣破瓦内,她会受不了的……”
张成知道,这样做实在是下下策,可是如今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他能为女儿走的最后一条路,他只能冒着得罪储君的风险,求一个恩典,求一个保证。
然后日日求神拜佛,祭祖祭宗,求着路过的各路神灵保佑,江祈安日后能念着今日的这一个保证,给他的女儿一个善终。
张成话音落,江祈安只觉得头上似是被谁重重的击了一锤。
这段时间以来,他只记得与张锦书恩爱,相思……可近日来的事情实在太多。
贵妃的所谓“提点”,郑芍影的威逼利诱,如今张成的不放心……
江祈安缓缓闭眸,他知道这件事实在怪不得张成。
他的父皇为了贵妃不由分说便废了结发妻,人至今还在冷宫关着呢。他的嫡祖母也因丈夫而瞎了眼瘸了腿。再往上数,逼着发妻自请废后的,将发妻送去尼姑庵的……
在这件事上,他们江家的男儿实在无法让人放心。
江祈安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成,也不禁红了眼睛,良久才半跪在地上扶着张成郑重的开口:“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以命起誓,此生此世绝不负卿卿。至于其他……”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江祈安说到此处时,眸中的光似是暗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更加沙哑,仿佛被粗粝的砂纸反复磨过一般。
他缓缓闭眸,复又睁开:“至于其他,若我当真护不住她,我会去御前求一封和离书,放卿卿去 过安稳日子。绝不拖累于她。”
这样的事,江祈安不是没想过,在张锦书刚在他心里生根时,在他刚发现他很在意张锦书时,他也曾想过,若真有那一日朝不保夕,命难由己时,他会去求一封和离书。
哪怕这关系到皇家颜面,哪怕大宁建国至今从无皇室和离的先例。他也绝不能拖累她。
只是,后来江祈安溺死在了那温柔明媚的笑里,渐渐沉沦。他不再去想如今的处境,也不再去想日后是否会身不由己,情难由衷。
可如今,张成却于无意间赤裸裸的将这现实撕开了给他看。让他再次想起现实,想起他自身难保的境地。
他不怪张成,这是每一位心疼女儿的父亲在女儿出嫁前都会担忧的事,可他恨自己。
那一日,张锦书不知道江祈安与张成都说了什么,江祈安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回了东宫的。
只是看着江祈安失魂落魄的样子张锦书便知是发生了什么,当她跑进了张成的书房时,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睛,却又什么都责问不出来了。
“爹爹与殿下说了什么?”张锦书看着张成良久才问出口。
“没什么。”
张成说着却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张锦书,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他真的老了。
从前那个会笑着扑进他的怀里找爹爹抱抱,会在他闲暇时缠着他骑大马的小姑娘此时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
“我是你爹!你是在我怀里长大的,你受没受委屈爹看得出来!”张成突然说了这句话,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见。
话落张成便落下泪来,无力的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爹……”张锦书也愣神片刻蹲下身去,仰头看着张成,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她却也只能看着父亲,将自己的心事说与他听。
“女儿知道您担心女儿,可这条路是女儿自己选的。这是女儿的命。女儿既然选了这条路,便认这个命。”
“无论嫁与谁,无论是皇子王孙还是平民百姓,女儿都是一样。只要他不负我,哪怕是刀山油锅我也陪他过。”
“可若是,他负了我的书儿呢?”张成的手颤着,却依旧抬起手来给女儿拭泪。
“他若是负我……我也认。”张锦书缓缓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两腮。
“是我自己要去赌天家真心,我赌得起,自然也输得起。”
张锦书一字一顿,坚定如磐石。
其实,她的心中如今也有刺。
新年新婚新伊始,便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君给别的女子戴了玉镯子,还是自己极喜欢的样式,任谁心里都不会太舒服。任谁都无法再当做无事发生。
可她却依然不愿去疑心江祈安。
她信他。
她至少信他是被形势所迫。
若她信错了,也无怨,无悔。只当是自己下场了一盘赌注极大的棋局,愿赌服输,张锦书是绝不会怨天尤人的。
张锦书最后一次趴在父亲的膝上,泪水也渐渐干涸。
亲迎在即,婚礼即成,她无路可退,也不想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