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梦到了极好、极好,”她哽咽了一声,颤颤着道:“极好的连绝。”
他闻言微微笑了笑,又低声道:“我让你失望了,我这么冷漠、木讷,一点儿也不好。”
月情握紧他的手,抿唇摇头,她忍住哭腔,道:“不,你从来都是最好的,什么样都是最好的。”
他只是轻轻喃喃,“我不好。”
月情低头死死咬住唇,喉咙像被千万斤的石头压住般沉重,心脏也近乎要停止跳动,鼻子酸得发痛、涩得更发痛。
短短三个字,轻到几不可闻,却让她濒临窒息。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觉得你不好,”她哽咽着、颤抖着,擦去所有的眼泪抬头看着他,“唯独你自己不可以,连绝,连绝,唯独你自己不行。”
他看着她流泪,滚烫的泪水宛如地下灼灼翻腾的岩浆,点在他冰冷无知的手上,死寂一般没有任何地火花,正如这荒芜而又冰冷的湖水。
他终没有应她。
而是冷清地低语,兀自堕落于长夜之中,如幽鬼,如恶魔,“我杀过很多人,我是滔天灭世的恶鬼。”
那双眼中唯余一片死水般的冷漠与死寂,“你最讨厌的,最不喜的,一直都是我。”
月情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睫毛颤抖,呼吸困难,浑身都在发抖。
目光相视,他眼底渐渐流露出血腥的赤色,又悲怆地阖上,道:“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她说过的,修仙界的人都爱打打杀杀,她最是不喜。
而他,即是源头。
月情盯着他眼底流露而出的赤色,双唇渐渐抿紧。
“连绝……”她轻轻地吸气,哽咽着忍住所有的哭腔,“除了你,每一个人打打杀杀我都不喜,除了你。”
发抖的声音,极力克制的声音在夜色之中轻轻地回响。
他哑然而无声。
月情哭着,笑着,哑着,轻声,“你是唯一的例外。”
不灭金仙已从河岸飞至梦泽湖心。
他没有再看那双眼睛,逃避一般地挪开。
燃烧的灵魂已经停止,不灭金仙同样为他所镀上一层金光。
立于天地间,如一尊所塑金身的神像,而常年漠然阴沉的眉眼也变得冷峻神性。
那枚万千银丝而成的法器也落入他手中,不灭金仙则递给了他一把长弓。
是他分外珍惜的那把弓。
他低着头,摩挲一二,神色渐渐变硬变冷。
再抬目,世间色彩唯余夺目璀璨的金。
而他,犹如审判人间善恶的神官。
不容置喙,神色无情,拉弓指向不远处的山崖,轻轻松弦,金箭顿如流星,划空而过,燎起草木,点燃一片黄金鬼火。
山崖上,无数的人影仓皇失措,在憧憧鬼 火间,无处可逃,无路可走。
月情轻哑地抬眸而见,那金色如流沙过境,在即将天亮的夜色里映出一片夺人炫目的迷离色彩,正如戏曲的最终落幕。
漫长,寂寥,只余死寂一般的余火灼烧音。
她吸了吸鼻子,染湿的睫毛轻微地动。
鬼火将熄,唯剩一架架烧尽血肉的焦骨扭曲铮动着从上直直坠落。
她恍惚一瞬。
迟钝地想。
他没有应她,他终没有应她。
……
世界终归于宁静。
月情无声地被秋苑接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去收敛、安葬林敬才的尸骨。
天光已大亮,刺得她眼睛生疼,红着眼圈不知道在忙什么,最后上了三支香,又从灵堂里出来了。
梦泽湖同样恢复静谧安详之景,芦苇荡照旧芦花飞扬,撒向碧波荡漾的湖水,透出郁郁葱葱的怡人景色。
月情走过来时,连绝正坐在岸边的秋千上,瞧着水中落下的飞鸟。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无声地走过去,抬手推了下秋千,他才回过神,偏头看向她,视线相触,又不知所言。
月情将秋千推得更高,他眼眸微微而动,长发随风流动,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秋千绳。
她还想推得更高、更高一些,可这秋千年久失修,晃了两下就摇摇欲坠,隐隐断裂,连绝不由抿唇,从上面跳了下来。
下一刻,这秋千就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月情顿了顿,眼神无辜地与他对视上,两相沉默中,他眨了下眼,低头看向那朽朽分裂的秋千,决定重新修葺一下。
她也跟着蹲下,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不言不语,只默默地给他递东西。
连绝接过她递来的绳子,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二,才偏目过来轻声问她,“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