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紫藤领着小工们将礼物分装妥当,月已上中天。m.wenqishuku.cc
凌久望着廊下系着各色丝绦的礼盒,轻笑道:“明日街坊邻居怕是要传,说有位贵人把观水月搬空了。”
“怎会?”冯嫽拿起他给的绣帕,在月光之下一晃,“这不还留着镇店之宝吗?”
凌久望着冯嫽手中的绣帕,月色下银丝绣就的星辰泛着微光:“你可认得出这是什么绣法?”
冯嫽抚过那些细密的星点,半晌不语,最后只怯怯道:“不认识,我……素来不善女红……”
“不会很正常啊,我也不会。”凌久看出了她的为难,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道,“你这般说来,倒显得我是在卖弄了。”
“这绣法名为千星结,看似繁复杂乱,实则七结为一个字,三组为一信,每一颗星的位置、长短,都各含其意。”
冯嫽将帕子举至眼前,细密的星点如天上银河:“倒像是钦天监的星图,却更精巧些。”
凌久伸出手指,沿着绣线的纹路轻轻滑动,继续说道:“每一颗星都有它独特的位置和意义,通过结点排列,传递出心中所想,或喜或忧,或密或疏。”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轻柔:“看这里,三短连一线,代表‘今’,旁边两颗长星代表‘日’,记的是今日之事。”
冯嫽顺着他的指引,目光在星点间游移:“这颗特别亮的,可是‘观水月’的‘月’字?”
“正是。”凌久并指作笔,在夜空找出北斗轮廓,“这处七连星,是用北斗定方位,三垣二十八宿作暗码。”
“可是《尚书·舜典》中‘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之说?”
“嗯。”
冯嫽的食指正压在天市垣上:“紫微垣主宫闱,太微垣主朝堂,天市垣主民生……”
她指间停在西方白虎七宿中的昴宿:“此处多出半针,可是要表‘昴日鸡啼’之意?”
“……那个,”凌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是我手抖,绣错了……”
冯嫽的目光从绣帕上移开,落在凌久的手上,指腹隐约可见几处细小的红点,是被针尖轻轻刺破的痕迹。
她心中一紧,不自觉地触上他的指尖,轻声问道:“这些针孔……是你绣的时候留下的?”
凌久微微一怔,随即笑笑,语气轻松道:“不过是些小伤,不碍事。”
冯嫽眉头微蹙:“怎么会不碍事?这绣法繁复,又要对着星图反复比对,大可画出图样找绣娘去绣了再裁剪,何必亲自绣这些?”
凌久低头看着她的手,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丝暖意,他声音轻缓,仿佛怕惊扰了夜色:“这帕子既然是要送给你的,自然得亲手绣才显得诚意。”
冯嫽心头一颤,随即收回手,低声道:“你何必如此费心?事事皆不值这样。”
凌久抬眸,目光落在冯嫽的脸上,她神情有些慌乱,却又带着几分心疼。
他道:“值不值得,得绣的人说了算。”
冯嫽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愫,抬眸看向凌久:“你手上的伤……疼吗?”
凌久摇了摇头,笑意温柔:“不疼,倒是你,方才触碰那些针眼时指尖有些凉,可是夜风太冷了?”
冯嫽一怔:“还好。”
忽然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她抬眸看向凌久,眼中带着几分讶异:“你怎知我会来?”
“不知啊,但你总会来的。”
冯嫽手指轻轻攥住披风的边缘,低声道:“谢谢。”
两人一时无言,远处的紫藤早已带着小工们悄然退去,院子里只剩下风声。
沉寂了一会,凌久开口道:“再过些时日,待观水月做大了,有人往宫中送时,我便让他打点一下,把每月的绣帕带给你。”
“殿下。”冯嫽转向他道,“我求了道恩旨。”
“所以,我是那受封禹州的皇子?”凌久似乎好不意外。
“嗯。”冯嫽轻声应下,试探道,“禹州,是我选的,殿下会怪我吗?”
凌久反问她:“为何要怪你?”
“皇上给了青州与云州,可我却选了偏远贫瘠的禹州。”
“无论是青州、云州,还是禹州,选择权都在你,而这选择的权利,也来自于你。”凌久在她身子里矮了许多,但还是垫脚去摸了摸她的头,“而且,我相信你选它自然是有你的考量,你不必想替我做什么还来请示我本人同意。”
“虽然这本来就是先斩后奏。”凌久释然地看看如现世一般明亮的月亮,“冯嫽,放手去做吧。”
“我把我,交给你。”
他忽然咧嘴一笑,笑得坦荡,笑得洒脱:“就算有什么问题,至少那里的月亮,也该和这里一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