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万俟望惨笑一声,浓黑睫毛耷拉着,只透出几点暗色眸光。
“到如今这一步,我若还浑然不知,那你岂不是白教我这么些年。”
孟长盈微点了下头,似是在认可他的话。
复又抬眸,看人的眼神空灵,几乎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那你何必要来?”她顿了下,“还是说,你是来杀我的?”
万俟望的唇无声动了动,涩然都几乎开不了口。
他的手垂下来,好半晌,才抬起来,轻轻碰了下她腰间的白玉双卯,四色丝绦穗子晃动如五彩水波。
“……我怎么会杀你。”
声音压得又低又轻,像是叹息,又像是一声咽在喉咙里的呜咽。
孟长盈别开脸,目光落在黑沉泛波的淮江江面。
“北关已乱,你该回去主持大局了。”
“你还真是,把人利用得彻底,无一丝留情。”
万俟望收回的手握成拳,嗓音哑得不像样了,“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是条咬钩的蠢鱼,同万俟枭没什么两样,对吗?”
他掀起眼帘,乌沉沉的眸光连绵而沉重。
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是在恨、在怨、还是在祈求。
就算是骗,也留给他一丝余地吧。
可孟长盈是清净无垢的冰心玉壶,是遥遥俯视人情的冰冷月亮。她是个对自己都无情的人。
她只是抬手擦去他濡湿长睫上的湿意,平和的嗓音吐出来的字眼如冰刃刺进心窝。
“不要这么软弱,小七。”
“……软弱”
这个词像一道鞭子狠狠抽在心脏上,胸口那乍起的酸胀疼痛如闪电,几乎让万俟望疼弯了腰。
原来他只能像个不合格的学生,得到一句软弱的评价。
孟长盈从前像一场雾蒙蒙的大雪,神秘又冰冷,此时却像从雪地里刺出的一道凌冽剑光。
万俟望终于知道,这是怎样凉薄的一个女人。
不,应该说,她也怀着一腔热血。
只是这热血与他毫 不相干。
“政权斗争如剑客过招,宝剑一旦出鞘,便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
孟长盈面上浮现出一个轻浅温和的笑。
这是今天她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她轻声道:“别再无所顾忌地展露你的软肋,这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
“啪嗒”
几滴雨点忽然砸下。
在万俟望麻木的情绪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拉起大氅,挡住孟长盈头上落下的雨滴。
对上她沉静如水的眼眸,万俟望手臂微僵,半晌,嗤笑一声:“瞧,我从来就不是个好学生。”
孟长盈不做声,转过身,胡狗儿已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
她踏出一步,从万俟望撩起的玄金大氅下走到油纸伞下,肩上多了两滴水渍。
惊雷轰隆,噼里啪啦响声乍起,雨水愈急。
孟长盈侧过脸,留下最后一句话。
“从今往后,再无北朝孟太后。”
万俟望听懂了,她是在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密集雨点重重砸在他面上,叫人几乎难以睁开眼,喧闹的雨中世界里,他冷沉沙哑的嗓音几乎被暴雨淹没。
“做我的皇后,留下好不好。”
孟长盈背影微微一顿,随后步步向前,一次也没有回头。
江面上船队已就位,孟长盈部下开始渡江,最后追来的崔绍留在岸边警戒。
滂沱大雨,护卫军和他的主人一样沉默地淋着,只有马儿在不耐地甩头喷气。
残阳如血,半江瑟瑟半江红。
一切在雨幕中看不真切,朦胧扭曲,像是一场冰冷怪诞的噩梦。
大雨如注,江面水波狂乱。
淮河南岸,有车队静静立在雨中等候。
那会是谁?
万俟望眯了眯眼,将已经拉扯撕裂成碎片的深思强行合拢,很快思考出了答案。
那是褚巍,褚庭山。
被北朔国史大案牵连又逃出的褚家独子,南雍百战百胜的威武将军,更是孟长盈青梅竹马的嫡亲表哥。
从一开始,这就是孟长盈的谋算。
她从来没想过留在北朔,留在他身边。
他不是她的归处。
褚巍才是和她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同路人。
雨水浇得万俟望双眼酸痛,鸦黑长睫歪倒遮住视线,他仍旧遥遥望着江面船队,直到船队成功过江。
宽阔大江的对岸,在瓢泼雨幕中看不清楚。
他睁着眼,看到什么都看不见,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