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杀鱼。
万俟望对月台一拱手,笑道:“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细细品味之下,方觉这裹鲊甘味鲜美啊。”
月台正用巾帕给孟长盈擦拭嘴角,闻言也只皮笑肉不笑地回以一礼。
“陛下谬赞了。”
孟长盈饭量不大,这会已吃够了,正懒懒倚着凭几,道:“你这话头转得够快的。”
万俟望又吃下几口裹鲊,才笑着说:“客随主便,小七可不敢托大。”
孟长盈微点头,示意他接着吃,又随手拿过几本公文来翻。
看了没几本,孟长盈忽地目光凝住。
万俟望虽说在用膳,可余光一直关注着孟长盈,第一时间便发觉了她的停顿。
万俟望抬眼定睛一看,孟长盈手中公文是浔州刺史上奏,关于凌汛灾情暂缓,又遇暴雪成灾一事,他昨夜才批过赈灾诸事。
“娘娘,浔州此事可有不妥?”
万俟望没等孟长盈发话,便主动恳切询问。
孟长盈放下公文,目光落在脚边燃着的铜篓红炭上,过了片刻,才轻声道:“民生多艰。浔州曲州凌汛受灾六郡,两年内赋税降三分之二,傜役全免。”
民生……多艰?
万俟望眼瞳微动。他当孟长盈是玩弄权术的窃国贼,却不曾想到她竟也心怀天下百姓吗?
“小七这就重新批阅下诏,想必浔、曲二州百姓必定感念娘娘厚恩。”
说着,他放下碗筷,拿过公文,另一手执笔舔墨。
孟长盈却摇头,淡声道:“不必提及我,皇恩浩荡,百姓该念的是你这位皇帝。”
舔墨动作一顿,狼豪笔尖押入墨砚中,浸饱墨汁。
万俟望蓦然抬眼,却只看见孟长盈冷淡平静,一如往常的模样。
半晌,他轻笑一声。
“小七听娘 娘的。”
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话,尾音却不自觉柔了两声。
他提笔重拟诏言,脊背肌肉虬结的大个子,也能静下心来写下一个个稳重又不失锋芒的小行楷。
这是孟长盈亲自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教出来的。
十二岁的万俟望,甚至还看不太懂汉人的文字。
十七岁的万俟望,已然是北朝奠定未来大局的小皇帝。
这是她为他安排的路。
孟长盈点点棋谱,宫人手脚勤快地布上棋盘和棋奁。
孟长盈慢悠悠地摆上残局,兀自对弈,像是忘了殿中还有万俟望这个人。
万俟望批完公文,正要起身,孟长盈却又推过来一本描红字帖。
万俟望瞥了眼孟长盈,她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但万俟望还是乖乖坐下描红。
棋子落盘,声音清脆。
直到万俟望描了三页纸,孟长盈方才启唇:“小七,北关四镇一分为二,该走下一步了。”
万俟望手下书写不停,嘴里回应道:“娘娘请讲。”
孟长盈手里捻着黑子,漫不经心道:“万俟枭得了二军镇,如今愈发嚣张,还是得压上一压。”
“如何去压?”万俟望笔锋来回,口中问道。
孟长盈嗓音若泠泠山泉,语调却缓而松弛。
黑子落定。
“迁都。”
啪——
万俟望手中毛笔脱落,在案上滚了一圈,字帖沾了一行墨渍,书案也未曾幸免。
“迁都?!”
万俟望的疑问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音调有些高,惹得殿门外的胡狗儿都不放心地探身进来看一眼,确认状况。
以往他无比在意胡狗儿,可这会实在顾不上了。
万俟望手按着书案,往前倾着,像是将要狩猎扑倒猎物的大狼,眼瞳灼然。
“娘娘莫不是在开玩笑?”
如此事关重大,孟长盈却歪在凭几小榻上,手里下着棋,这样随意地说出口,任谁也要觉得只是一句戏言。
孟长盈两根莹白手指在棋盘边缘轻敲两下,不紧不慢道:“看你这模样,我若当真是开玩笑,你岂不是要哭?”
他什么模样?
万俟望闻言下意识去摸脸,这才发觉他一张脸都是烫的,相比看起来无比激奋。
孟长盈莞尔一笑:“再做出这些傻样子,那便不谈了。”
万俟望立时收回手,坐回筵席,正襟危坐,方才急追问道:“娘娘当真有迁都的打算?何时迁?迁到何处?”
孟长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发髻松松,手腕碧玉镯轻声叮咚。
“开春便迁,迁往京洛。”
京洛乃是曾经的大汉国都,天下之中,物华天宝,沃野千里,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