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凳上依依不饶,“你就这么拾掇自己?哪像个女孩子呀?你看看大街上的女孩谁跟你一样。”
吧台内的一高大壮实的男人正细致地擦着酒杯,不留痕迹地打断他的话,张口温和道,“过来添几瓶酒。”
秋原冲那人浅笑一下以示感谢,溜进了休息室。
“南哥你怎么,这出去一趟刚回来,怎么就向着她了?还是不是我哥了?”冯麦摆弄着手里的吉他,是不是撩拨几下,发出断断续续的低鸣声。
“秋原都来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这么孩子气。”耿山南仔细地擦着玻璃杯,像是在保养一件价格不菲的珍品。
冯麦细长的手指突然划过整个音弦,发出一声刺响,手掌按在弦上,声音嘎然而止,“南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康哥当初可是明令禁止再招女生来酒吧的!”
耿山南放下一件完成品,叠好手里的毛巾,“秋原也是静山同意留下的。”
冯麦一下子泄了气,“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干嘛非得找个女生,真不知道康哥怎么想的。”
耿山南不经意间笑了,低头之间又把那抹笑意隐去,慢条斯理地说道:“静山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
秋原悄悄把休息室的门闭紧,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外面没有人。洗完头没有擦,直到现在头发还有些潮,她先换好了衣服,抽下皮筋,让头发散落肩头。她望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她很少照镜子,只觉得镜子里的人陌生。
这两 年她长高了不少,皮肤发白看着有些营养不良,脸颊瘦削,没胸没屁股,直愣愣得像是根杆。这副穷酸样,怕是到了哪里都不会招人待见。
她看得出冯麦不喜欢自己,可能这个店里没有人会喜欢,至少都还留着面子从未表露出什么,唯独冯麦,大概真的是年纪小,肚子里藏不住话,什么事都直来直往毫不嘴下留情。
不过对这个大男孩,除了时不时难以招架的挑刺,她更多的是欣赏。冯麦天赋异禀,迷恋音乐,这世上能打动他的除了康静山,也就只有音乐了。
秋原零星听得些关于冯麦的事,很难把闻言中的故事同身旁的这个男孩联系在一起。他家里穷,父母离婚,母亲在他三岁那年就走了,被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父亲硬生生给气走了。父亲自然对他也是百般嫌弃,所以他从小就跟着奶奶。
奶奶年纪大了,头发斑白,卖菜供他上学,挣得的钱还要维持家用。甚至时不时,还会被那个不争气的父亲抢走仅有的积蓄。
奶奶不是没有说教过父亲,但那个人油盐不进,只知道一次次花言巧语欺骗奶奶,把她手上仅有的钱一次次骗走。早些年还有媒婆看在奶奶的份上帮他物色姑娘家,但他的脾性越加恶劣越加不知收敛,连媒婆都不愿推姑娘家们入火坑。
冯麦还小的时候,奶奶要起很早去进菜,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家,就在三轮车车斗里放床被子,把还没睡醒的他卷在被子里,天还不亮就去市场上,一老一少就这么过了很多年。
可冯麦不喜欢读书,上课也听不进去,成绩一直没有起色,直到他上了一节音乐课。他大了些,经常逃课接各种零活赚钱,但这些收入也只是杯水车薪。
学校里的同学不知怎么知道他想学音乐,各种找茬侮辱他。冯麦年轻气盛,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他需要钱,需要钱学习音乐,需要钱离开当时的生活,最终驱使他去一家高档珠宝店里抢劫。
冯麦个头小腿脚灵活,轻而易举地跑出了店门,但店里的保安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被抓住了。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关在狭小幽暗的监狱里孤独终老。
他无法接受。
逃跑的路上撞到了一个人,屁股墩儿着地,怀里揣的首饰撒了一地,他傻傻地仰望着眼前高大的人。似乎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没救了,他就坐在那人形成的巨大阴影中,心中比想象中平静多了。原来被抓的心情,是这样的。
比想象中更容易接受。
如果那个人不是康静山,从那时起,冯麦就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背负一辈子的谩骂与嘲讽,与他喜欢的音乐再无瓜葛。
但那个人是康静山,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给了他重生。
后来,康静山出手摆平了这件事,冯麦就一直跟着他。康静山知道他的天赋,给他买各种他想尝试的乐器,送他去专业老师那里学习。
平时冯麦最爱往酒吧跑,偶尔客串一下店里的DJ。明明是个未成年人,酒吧比谁熟悉。他更爱跟在康静山屁股后面,他去哪儿他就跟着去。
店里的人经常开玩笑说他是个跟屁虫,冯麦非但不生气,反而很喜欢这个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