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人问起,柳枝和陆钊二人俱是三缄其口。m.pantays.com
陆柔屡被宫中的皇子公主宴请,亦是对此事不做声。
伯府上下口风都严,等封赏的旨意传出来,在西街备考的洛晚荷才得知他们在公主府遭险。
沈玉郎将此事传到西街时,洛晚荷正坐在案边写策论。
笔尖悬在纸上几寸,一滴浓墨坠在“治河三策”的策字尾端。
“少东家,此事隐秘,沈某也是在封赏旨意下来之后,才辗转得知。”
沈玉郎向来风流放荡,此刻却端正神色,压低了声儿。
洛晚荷皱眉看着浓墨在棉纸上晕开,正了正身子,朝沈玉郎一福,平稳心绪。
就在半个月前,洛晚荷曾为着科考的事儿,往公主府中递了拜师的帖子,那边欣然收了,还引荐她去过山中别苑的清流诗宴。
与会的文人俱是投在公主门下的,大公主也并不是如朝臣所言的莽妇,待一众儒生十分礼敬。
彼时的大公主执珊瑚柄银剪,亭亭立着,曼伸玉手修剪着兰叶,温然同与会众人说笑,姿态十足清雅温柔。
诗宴上,大公主还因洛晚荷诗赋出色,特赐了她两盏青瓷砚台,并两方上好的松烟墨。
“姑娘才情不凡,有洛老大人京中才子遗风,可见洛府诗书继世非虚言也。”
李明岚一袭藕色襦裙,赞她才情,笑得大气又和婉。
“孤备了薄礼,预祝姑娘明年秋闱一举夺魁。”
席间不乏名流,李明岚却对她这小小家婢看重得很。
不仅把她席位排在自己身侧,诗词应和之余,又同她高谈《盐铁论》,俨然是想纳她到麾下的姿态。
遇刺这么大的事儿,竟能半分不传到她耳朵里,捂到现在。
“沈公子,你是说... ...伯夫人救驾遭锐器伤了颈,险些没了性命?!”
洛晚荷猛地起身,带翻了桌上的青瓷砚台,松烟墨泼在杏子红裙裾上,洇出一片狰狞的鸦青色。
“是,不过有惊无险,现已大好了,我已遣沈家长随问过,您莫过于忧心。”
沈玉郎不动声色上前两步,衣袖垫手,托着洛晚荷上臂,将她扶稳,又抽开手向她一揖。
“怎么会现在才... ...”
她话音戛然而止,冷汗顺着脊梁蜿蜒而下。
“多谢沈公子... ...抱歉失陪,我得回伯府一趟。”
“少东家,沈某已帮您备了车马,候在巷口了。还请您少安毋躁,沈某这就打热水来。”
沈玉郎扶她坐下,掌按她肩,声音平缓。
洛晚荷一愣,眉心拧紧,看着自己被墨洇了的文章。
面前的男人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安抚意味,倒真让她安定不少。
洛晚荷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 ...多谢你,劳烦了。”
沈玉郎也没多话,手脚麻利地帮她打了热水过来,又安静退回院中,就着灯火看书。
他向来是这副安然温和的眉目。
热水漫过洛晚荷的肩,洗去她身上的墨迹,也冲刷走些许焦躁。
她这时才想到,沈玉郎为她做的这些,得有多不易。
沈家的窘境,她是知道的。
雇这一驾车马回伯府... ...恐怕足足得花五钱银子。
六等恩骑尉的每月俸银不过十两,要养沈家上下三十余口。
她跟沈玉郎相处久了才知道,沈府大不如前,在京的日子原就不好过,近日还有一房十余口人的亲戚投奔。
那一户是沈家豫州远亲,家中遭了洪灾,又因朝中推行新政,加征傜役,折了两个壮年男丁。
几亩薄田荒于耕种,被豪绅吞并,这一家失了地,又因山洪没了房,实在找不着活路,才过来投奔。
那个暴雨初歇的黄昏,洛晚荷也去沈家帮了忙。
驴车轱辘裹着黄泥碾过青石巷,车上发热的老翁老妪裹着破烂蓑衣,瘦弱伶仃的小儿饿得腹水鼓胀。
两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抬下竹篾担架时,上头蜷着的羸弱少年已不会喊疼了,他溃烂的脚踝还沾着经年未清干净的红胶泥。
去岁秋汛,黄河溃堤,三十倾良田化作泽国,偏又赶上工部加征冬役。
两个壮年人被征去扛石料,腊月里遇上塌方,老大被条石压断脊梁,老二为救人跌进未凝的石灰池,生生蚀烂了半张脸。
县衙按“新政傜役伤亡例”,层层盘剥下来,赔了五两烧埋银。
五两在京中贵女眼里,连个像样的簪子都买不得,到了贫苦农家,是两条人命钱。
后来豪绅趁机以“抗灾不力”为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