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城的医馆回春堂远近闻名。”
“这坐馆的张大夫医术了得,悬壶济世,与我师父也算有些交情,我们去找他,他定救得了你。你再撑会儿,别真死在半路上了。”
谢景云似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你自己不也是个大夫吗?”
文韫愣:“我?”
“哦,我就是多看了点书,”将对方送上了车后,文韫费劲拽着缰绳爬上了驴背,“识了点皮毛,还是个半吊子,未曾真医过人,怕将您这金枝玉叶的主儿给医坏了。”
“但你非要给我治,也不是不可以……”
她扬起鞭子拍了拍驴屁股,驴车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上了路。明月高悬,别枝惊鹊。驴车缓慢行在山林间,黢黑的树影婆娑,蝉鸣愈振。车轮拉扯的挡泥板年久未换,碾过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为什么要救我。”
他忽然问道。
“嗯?”
文韫没听清回头看他。
“为什么要救我。”谢景云开门见山,“面具 。你知道他们不是寻常山匪,那伙人是冲我来的。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救的,是给你们全村带了灭顶之灾的人物。”
文韫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救人就救人,什么时候还需要分该救的人,和不该救的人。
“如果我真觉得是你才害了葛家村那些无辜百姓的话,”她的语态此时倒是难得出奇得平静,“那我早该在他们发现我们你还愣在原地的时候,便撇下你跑了。”
“阿乃,还有葛家村那些村民百姓,他们身上的伤,口子多以狭长为主,却伤伤都在其要害之处,而这么快、准、狠的刀法,绝非寻常山匪能做到的。但这么残忍的伤,在你身上我正才见过。”
“你想要什么?”
“银子?”
“权势?”
“恩情?”
“公道。”
“这世道不可能有杀人完全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道理。”文韫回忆起方才所见的那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的场景,“他们勤恳半生未曾作恶,如今却枉死刀下,人命何时低贱如草芥,我要为他们求个天理公道。”
“……”
“倘若这世间每处杀人当真能求这天理公道,”谢景云嗤笑了声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又换回那副面无表情的姿态,侧过头去没有再面向她随口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文韫这时候总算生起了警惕:“你管我叫什么名字做甚?你又叫什么名字?”
方才他就是在那猪圈他们命悬一线半个身子都要进了这鬼门关的时候问的她这问题,与那地府阴曹联系在一起,以至于现在倒让她连这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都觉得晦气起来。
驴车穿过山林,旁边是条河,还有座桥,明月被流云遮了住,文韫打开了火折子照明,谢景云看在眼里却是这漫天的黑暗。
“李筠。”
他没说真话。
“哦。”
文韫也没多想。
“我叫文韫。”
“闻?”
“嗯。”
“但我师父平日里都叫我阿韫,所以阿乃他们也叫我阿韫。”
说起师父,文韫倒忽然有很多话可以说。
行路颠簸,便是连说话的人声音都不住带了点儿颤。
“哪个闻?”
“啊?”他这问题问得文韫有些莫名其妙,“就,文啊。呃,行文论道的文。你不识字啊?”
对方却忽然没了声音。
不是吧?文韫回头看他,眼底多了三分怜悯六分同情,还有一分难以置信。人看着玉质金相的,原来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啊?
“难道你还认识其他同姓文的人吗?”她扬了鞭。鞭子抽在驴背,偷了懒的驴一激灵,顿时加快了脚步。身后的挡泥板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目视前方没有看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浑浊没有光彩,里面是茫茫的越来越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