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缙恍然大悟,回想起《大学》的整片结构,从格物到平天下都是一步步递进的,因此所谓“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应当是《大学》的目的,习得此书,个人能够如何。
“天降生民,已经具备了仁义礼智信,但是人都是蒙昧的,他们不能看到内心的善。”
“原来是性善论,”段之缙默思,“似此,《大学》一文便要人去挖掘内心的原貌。”思及此处,段之缙再次做出了回答,“第一个‘明’该是洞悉、发现之意,‘明德’之意,当时我辈天生之仁义秉性。止于至善,其‘善’是人本身便具有的,那么‘至善’,便是懂得人本来便应该懂得的事理,因而此句之意,应当是想叫学生明白事物原貌。至于‘亲民’,学生不知何解。”
秦慎之大喜,能通过一点儿“性善论”想到此处,即便是读熟了四书五经的人再回来思考,再给他新的典籍解读,也未必能做到此种地步,顿时觉得此子未必不能通过 县试。
“‘亲’,程子之解释为‘新’,革旧之意。是要你革新自身的混沌。”
“学生知晓了。”
于是如此师生二人,一个问一个答,学生答错了,老师再去另做解释,这般过了一个多上午,一千五百余字的《大学》才全部讲完,沈白蘋在屏风后边,也记了整整一本书。
此时太阳已经从正当空慢慢往西边移,几个人才匆匆忙忙吃了些饭,秦慎之片刻都不敢耽误,连催着段之缙尽快上课。
刚展开了《中庸》一文,段之缙突然问道:“先生,您上午所讲一切,都是建立在性本善的基础上,可是有没有想过,人性本来就是邪恶的呢?或者人天生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只是一片蒙昧罢了。”
“婴儿一诞生,和小猫儿、小狗儿有什么区别,都是趴在母亲的身上吮吸乳汁,有时候吮出血都不肯放松。等着长大写了,或许也没有人教给他嫉妒,可他就是会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也没有人教给他刻薄,可他就是会嘲笑没有母亲的小孩儿。成人了,有些人普普通通地过了一生,有些人自然而然就是会杀人放火。”
秦先生听了微微一笑,“人性本来是什么样子,你觉得重要吗?人是能够教化的才最重要。人性本善,那么《大学》就叫他挖掘自己内心的仁德,人性本恶,那么《大学》就教化他,叫他去寻找世间的仁德。人性是蒙昧的,那就要去开化。人什么样子,全在一个字——‘教’,天生恶人有吗?为师认为没有,全是教养不当的原因。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去嘲笑他人,抢夺他人的财物,即便这样了,他们日后也未必不能弃恶扬善。”
“可是教化,对一些人并不管用,比如说赌|博,那些赌鬼跪在家人面前痛哭流涕决心悔改的时候,先生您觉得他们会改悔吗?”
秦先生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出来,“所以人不能只叫人来教化,朝廷的一个重责便是教化百姓。官员的话之所以没人敢不听,就是因为他背后是朝廷,是皇帝,离了这一切,有些人就是无法教化。”
“学生明白。不过先生刚才也说了,人性不一定‘本善’不是?那刚才讲书的时候,先生便讲错了。”段之缙又重新回到了原来那个话题,秦慎之了然一笑,“你啊你……为师教你的不可能出错,天生众人,早就赋予了他们善的秉性。”
“可是您刚才也说了……”
段之缙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秦慎之摆手打断,“我个人的想法不一定对,但朱子所言‘天降生民,莫不与之仁义礼智之性矣’一定是对的。你要是不听朱子说的话,天神下凡,你也别想着去考试了。你要是敢在答卷上写‘性本恶’,咱们两个人恐难逃牢狱之灾。”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无论什么题目,最后解出来论出来,都得和朱子的解释相合,想通过标新立异的观点取胜,是不可能的,并且可能会因为身为异端而遭受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