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窄袖锦衣的颀长人影,警身正坐于临窗的方形茶案旁——是赵锦安,不,是齐玄礼,她凭空消失十余年之久的表兄。
“卫娘子,请坐。”他指手比向方案对端,笑容俊雅,赫然同先前接触过的轻薄无礼的纨绔判若鸿沟。
卫琳琅不通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言就座,盯着他成熟风流的面庞,杜口吞声。
“……我猜你有许多疑问,你尽情问,我知无不言。”笑容胜过口吻,酸酸咸咸,苦涩的种子在齐玄礼的心田落地生根。
卫琳琅回给他一个冷笑:“我该唤你赵锦安合适,还是齐玄礼合适呢?”
这弯冷笑中,蕴含了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奚落、嘲讽、怨恨,以及委屈。
昔年最落魄无助时,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彻底底断绝了她在江陵唯一的一线生机,逼得她孤身离乡,为后来的时光埋下无边无际的痛苦……
“是我愧对你,愧对姨父姨母,愧对所有人。”“赵锦安”玩世不恭的外壳四分五裂,属于“齐玄礼”的悔恨融入这尊躯体,“我不敢奢求原谅,你打我杀我都是合该的,只祈求你容我做个明白人,将当年不告而别的真相表明。”
卫琳琅不语,是为默许。
赵锦安苦笑摇头,自座上起来,深深向她作揖,后说:“当年我爹得罪了一位大官,只因我爹发现了那官员勾结奸商贩卖私盐的内情,狗官有意拿钱封我爹的口,我爹不愿同流合污,就遭狗官记恨,故此,借着权势欺压我爹。我爹身正不怕影子斜,屡次不理会,而狗官拿我爹没法子,便把诡计打到我们家头上,拿我们全家人的性命作要挟,逼我爹就范。”
齐玄礼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手段高,欺我们官场无后盾,我爹爱惜家人胜过自己,只得含恨妥协,连夜出走。原以为,屈辱听从会换来一家人平安,谁知……半路遇害,最后只剩我自己苟活。那狗东西,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们,非杀人灭口才觉心安!”
卫琳琅脑子杂乱无章,暂时捋不清这旧年恩怨,只是下意识道:“你是指,姨父姨母他们……?那,那你从刀口逃脱,为什么又变了身份,成了赵家人?”
“可能是造化使然,我存着一口气走出那片山林后,碰上一支商队,商队的少东家正是赵锦安,他收留了我。我至今都无法相信的是,我和他长得竟十分相像,只是他的个头比我矮些。”
他的眼光渐渐悠远。
“我的伤势渐渐好转,商队也快到目的地了。进城前夕,害我家人的贼持刀追了上来,错把赵锦安认作是我……等风平浪静后,他已经回天乏力了,一起的伙计也都……”
他的眼眶闪动着泪花。
卫琳琅瞠目结舌道:“……所以,你趁此机会,顶替了赵锦安?” “……是。”泪眼婆娑中,不知几时涌上了疯狂,“待手刃仇敌那日,我会将真相公之于众,而我这条命,也会交给赵家人处置,任杀任剐,我无怨无悔。”
当真荒谬至极!
眼前这个人,还是记忆中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少年吗?
她的表兄,是不会做下顶替他人的孽的!
卫琳琅无法接受这残忍的真相,撑着茶几起身,一面踉跄后退,一面咬牙道:“你不是他,你不是齐玄礼……”
齐玄礼一整颗心碎成了几瓣,向着她蹒跚而去。
“你、你别过来!”卫琳琅挥舞着手臂,阻止他继续靠近,“你是赵锦安,江陵城巨富的公子,而我是侯府的一个妾,这辈子都没有交集……所以,我们不应该见面,更不应该有今天这场交谈。”
她胆子小,可也正因胆小,不敢拿才看见点光亮的未来豪赌。
无论是赵锦安,亦或是齐玄礼,她不敢再扯上半点关系。
“齐玄礼,我姑且当你是齐玄礼——当时你我年幼无知,有些话只能当孩童戏言,如今我们已大了,各有各的奔头,没有理由沉湎过去。”卫琳琅恨掐方桌下的藕臂,以痛感镇压从骨子里释放出来的恐惧,“我过得很好,长平侯不亏待我,你也挺安逸,衣食无忧,游戏人间。就当我们从不相识,你照旧当你的赵公子,我仍旧做长平侯口下的卫氏女,我们……一别两宽。”
齐玄礼能将牵涉身家性命的事实摊牌,皆是出于对表妹独一份的信任,他原先设想,表妹会怨他恨他,却不会和他划清界限,而今,真是当头一棒。
他万分难以置信,表妹居然冷漠至此,一字一语俱是各不相干!
“满满,非要绝情到如此境地吗?”见卫琳琅起身欲走,齐玄礼头脑一热,一把箍住那截手腕,“……满满,你不认我也好,我一直做赵锦安也罢,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长平侯蹉跎了,我三书六聘娶——”
“赵公子慎言。”卫琳琅全力甩脱禁锢,精巧的五官尽是防备与疏离,“这些话我就当没过过耳。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