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知道萧翎恐惧的缘故,心底暗叹一声。
这毕竟是萧翎第一次上战场,之前虽然跟雪帅剿过盗贼,但也只是小打小闹。虽是个上进的年轻人,文武两道均有艺业,但生于富裕之家,有些娇生惯养也正常。初次见血肉横飞的大场面,难免心中生怯。
或许,战场并不适合所有人,有些人血液里天然流淌着安静的因子。
当一轮雹雨般的投石消停时,孟渚泽以南的平野上,已经遍布着人马残缺的尸体。
再凶猛的骑兵冲锋,也很难一往无前,直接冲穿敌方阵线,更何况是有工事防护的坚固阵地。
因此,骑兵必须在受阻之后,迅速拨转马头撤回,而后重组发起第二轮冲锋,这样如同潮打空城般的叠次冲锋,才能令对手应接不暇,最后彻底崩溃。
对于骑兵队而言,弓箭是不小的威胁,尤其是战马如果被重创,冲锋将无以为继。但马这东西生命力其实不弱,箭矢射入厚重的躯体常常并不影响作战,快速奔驰也不容易被弓箭命中,只需要正面简单的马面和当胸防护,就能抵挡大部分的箭矢。
骑在马上的骑手因为身在高处,更容易被弓弩从正面射击,但用于冲击坚阵的精锐骑兵,周身都有坚甲防护,矢透不入,更能左手持盾挡箭。黄巢军虽是义军,盔甲不如官军精良,但作为尖刀的骑兵队,也能做到人人披甲介胄,至于黄巢大弟子孟楷自恃武勇,素来赤裸上身,裸衣对敌,只不过是个特例。
然而投石机却大不相同,可以完美避开己方军士,从己方阵地头顶抛射到前方空地上,而草军骑兵必须在泰宁军阵地前方的空地不断重组,就难免被投石击中,造成杀伤。而随着滔天巨力被牵引杠杆射出的石弹,更是能冲力透过盔甲,直接将里边的战士打得五脏破碎、筋断骨折。
到现在,孟楷、朱温、段红烟等人的骑兵决死冲击,确实先声夺人,给泰宁军造成了相当的杀伤,起到了挫其锋芒之效。但随着齐克让出动投石器部队反击,草军骑兵也不断遭受伤亡,连孟楷的副将班翻浪、彭白虎也战马被击毙,本人头破血流坠马,被同袍下马救回。
山东之地,平原山陵交错,土壤肥沃,水源充足,气候温和,是利于养马的,更是有称作渤海马的名种,山东响马也是天下闻名。黄巢军虽是义军,但凭借黄家世代贩盐的财力,收集了相当多可充战马的健马。
但义军的战马储量,自然远不能和北方游牧民族相比,骑兵也不可能像北国蛮族那样没命消耗。
故,即使是悍勇如孟楷孟绝海,也知道今日这仗是打不下去了,只能见好就收。
正当朱温、孟楷要喝令队伍,拍马而退时,泰宁军阵前却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修长身影,撑着一把素色水竹篾油纸伞静立。这五月夏水初涨时节,却有细微的雪粉如同鹅毛洒洒、柳絮随风,缭着这身形飘摇飞舞,散发出一股清寒。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泊不引人注目的气质,却令天地万物,都成了他淡泊的背景。
由于所修功法的缘故,此人顺滑的墨发泛上淡淡的幽蓝光泽,那深沉的蓝黑色犹如汪洋大海,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一位英挺青年顶盔掼甲,侍立于来人身后,正是南斗六星中的燕凌空。旁边还有一位周身黑衣,蒙着脸面,只露出两个眼孔的人物,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盘,盘中是一把严霜也似寒光冽冽的宝剑。
来人自然正是人称“祁连雪霁”的雪帅齐克让。这威震唐土的一代名帅,出现在两军阵前,顷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齐克让有一张天仓平阔、鼻准贯直、朱口圆颐的面庞,面部骨骼不显,轮廓极其平滑,显得洵洵郁雅,相当清朗有致。
雪帅年少时是典型的温和秀气,好似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每一个温柔眼神都几乎要惊艳时光。而岁月丝毫未曾剥夺他容颜的清丽,更是增添了成熟气概与一代名帅征战沙场的天然威严。燕凌空这样具备冷感狭面的剑眉星目英武美少年,在齐克让身边却被岁月酿就的淡泊成熟底蕴压得彻底成为了负责衬托的背景板。
“黄巢黄巨天收了几个好徒弟。”
齐克让撑伞静立,周身雪影纷飞,缭绕如画,他本人却纹丝不动,静如苍山,语气也似秋水一般平静,却无时无刻不透出气韵天成的翩翩风仪。
当这样说时,他的眼神与朱温打量的眼神陡然交汇,而后才落到孟楷和段红烟的身上。
“孟楷孟绝海,天生神勇,豪气干云,绝非池中之物。倘若能在未来的战血狂沙中活下来,假以时日,武艺恐怕要在本帅之上。”
齐克让好整以暇地评价道:“至于这位段小姐,年纪虽幼,弓术却不逊古之神箭,可谓风采过人,不同寻俗。”
孟楷和段红烟互相对视,都有一两分受宠若惊。
雪帅自然是敌人,但能得到威震天下,风仪绝世的雪帅齐克让的肯定认可,并不容易。
当然,雪帅也并不介意赞赏优秀的青年人,即使是对手。而了解齐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