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映入眼帘。
来人背着剑、拿着酒壶,是个青年男子,青衣皂靴,身量高大,风尘仆仆。
人鬼殊途,魏渊看不清活人的面容,瞧着是个剑客,不知来此处做什么。
就算看不清脸,也知这人脸色灰败,比死人还要暮气沉沉。
魏渊百无聊赖,索性跣足跟了上去,只见这青年男子一路行至山顶,便开始挖坑,寻了个土松软处,用剑鞘,一下一下凿着。
因地煞缘故,虞山近年终日阴雨,泥土松软至极,不一会儿,一个一人坑便有了雏形。
这人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放在坑底,开始怔怔出神。
魏渊看明白了,这是个……衣冠冢,这人是来祭拜,又不知坟茔何处吧。
她仍旧倚在一株焦树上——她喜欢焦树,觉得它们像自己——冷眼瞧着,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自己的父母亲眷还活着,想来也会来祭拜自己。
转念一想,若是他们还活着,想来自己这般年岁,正初为人妇,每每归宁,都要向阿耶阿娘撒娇撒痴。
何至于如此?身已陨,心已老。
“……我来晚了。”青衣男子突然开口,吓了魏渊一跳,难以想象世上竟会有这样嘶哑的声音,呕哑嘲哳。
只见青衣男子缓缓蹲下,又支撑不住似的一跪,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两行泪就这样落下来。
“……那时你劝我好好活着,现在你却早早走了。”
没头没尾,却不妨碍魏渊在心中拼凑一个故事。
只听他继续絮叨:“……你虽不说,可我知道你厌恶那囚牢,那些事又像枷锁一般,把你牢牢缚在这里……这些年我到处行游,本是想待再见到你,有些可慰藉你的话说……”
那人一眨眼,泪珠子滚下来,一时哽咽失声。
似有万语千言可堪诉说,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一滴血泪。
饶是魏渊自己也有遗恨万千,眼见此情此景,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知道阴阳两隔,还是过去,伸手拍了 拍那人的肩:“罢了,小郎君,人死如灯灭,你也节哀吧。”
那人当然无知无觉,不知过了多久,青衣男子终于清醒过来似的,把坑填平,摇摇晃晃起身,还踉跄一下,魏渊以为他这就要走了,不曾想,他把外袍脱了下来,如同盖在谁的身体上一样盖在那片土地上。
他伸出手仿佛想拥住什么,却只拥住一缕风,良久,才立誓般低语一句:“我会为你报仇,你放心!”
而后,青衣男子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去。
向灯火通明的人间走去。
明明是这样的,山下已经燃起万家灯火,可魏渊却觉得他走向了一个无边的漩涡。
一如当年,她从刑场上,走向教坊司,又走向刺史府小公子的榻上,最终走向一条绝路。
复仇,复仇,又是复仇,魏渊有些喟叹,多少人陷在这里,她还没出去,又有一个人填了进来。
不过原是偶然相逢,因缘际会,自顾不暇,还怜惜这个,怜惜那个,管那么多作甚?
……若是天下无冤该多好?
这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魏渊便冷笑起来,扶着树干,笑得几欲落泪。
真是痴心妄想。生前费尽心思也办不到,魂归西天了,难道还期待着有谁良心发现吗?
就这样笑着笑着,魏渊与那剑客背道而去,闷雷仍旧如影随形,一道道炸在她身上。
但她知道,便是受再多雷击,也化不掉的,恨是化不掉的,痛苦是化不掉的。
不过……如果真有能解脱的那一天,便是受再多磋磨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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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魏渊等来了无常。
“稀客呀。”方有一道闷雷落下,魏渊身上还闪着银光,痛得咬牙,故而只是不咸不淡搭理了一句。
这无常生了一副笑脸,打魏渊第一次见他,就是一副笑模样,可看见魏渊如此,无常的目光多少也五味杂陈:“知道你还在这儿的时候,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魏渊来了力气,睨着无常:“就同阎王说,江州女子魏渊冤天屈地,落地成煞,请阎王升堂。”
“我同你说过……”无常分辨,却被魏渊一声冷哼打断,她看也不看无常:“我也同你说过!”
无常笑着,又皱眉,有些说不出的怪:“何必如此乖戾。”
魏渊冷笑不语。
“你困居虞山,不得超度,不得投生,化为凶煞,为祸一方。”无常叹了口气,不再理她,自顾自说着,魏渊听得不耐:“那又如何?我死了,又不是我输了,不过是缺几分运气!”
“那就给你这运气。”无常勾了勾唇,下一句话却比闷雷更让魏渊吃惊:“如今有个机缘,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