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钓鱼竿。韩穗打了招呼,直奔前日还未打扫完的三楼,撸起袖子大干起来。
这些时日,韩穗在清扫书阁的同时也大体过了一遍阁内藏书,惊喜地发现竟有《吴江书画志》一书。
此书祖父曾提起过,详细记载了扬州汤家修复古书画的绝技,还有识别真迹的独门心得,只可惜汤家没落后此书下落不明,祖父为此还颇为遗憾。没想到被她在此遇上了!
她先用一个时辰将余下两层楼的书架擦洗干净,等不及休息,便净了手将那书从书架上取下,小心翼翼摊开在窗下长椅上拜读起来。读到重要的地方,她从挎包内取出自制的小册子和便携笔墨,直接蹲在长椅旁埋头做起了手记。
清风徐徐,山鸟啁啾,在此读书佳境中,韩穗心无旁骛,沉浸其中,全然不知身后已站了一人。
“为何不去一楼的书案上写?”
正记得忘我的韩穗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一跳,手下笔尖直接写呲出去一划。
她抬头一看,好死不死,又是那日的少年!这家伙走路都不出声的吗?
韩穗慌忙将手中册子合上,准备收拾东西跑路。身旁少年出声提醒:“哎,你刚写上的字墨还未干就合上了?”
听此她又赶紧打开册子上下扇动起来。
少年趁机瞄到长椅上书的封皮,那书名颇为小众,想来是讲书画的。再看面前“小役”手中的册子,做成了巴掌大小,封皮用的是深粉色团花纹绫,反衬得持册人一双手玉白纤纤。
那日初见,他就一眼认出这位新来的杂役其实是个女孩子,今日如此近距离再看,只见她皮肤匀净莹白,因为着急窘迫而两颊微红,饱满的唇瓣紧抿,秀挺的鼻尖之上一双凤目轻灵,不觉心中微动。
原本对她的五分好奇,倏尔涨到十分,他有心逗,“啧了一声”:“我看你处处透露着奇怪 ,想来并非什么新来的仆役吧?”
韩穗心头一滞,以为自己露馅了。
“你分明就是书院的学生,犯了错被先生罚到此处做苦工的!”
韩穗:“啊?”
不等她说什么,少年就势往长椅空处大马金刀地一坐:“今日可是书院七日一次的策辩,先生最为重视,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为何你不去?”
“我不善言辩。”韩穗随口敷衍,伸手准备收包溜之大吉。
少年见她大有如上次那般决绝离去的架势,忙起身横跨一步,挡住其去路。
他负手身后,作出一副谆谆教诲的关切模样:“来紫金山求学的,皆是各地州学的翘楚,无不为了在明年的会试上取得佳绩后入仕为官,而这策辩中的思辨和口才正是为官的重要能力,如贤弟这般不善言辩的就更得去参加了。一来强加锻炼,二则可博采他人长处,如此才能长进。”
少年顿了顿,见面前人静静听着,个子只堪堪到他的胸前,眼睛虽盯着地面,可那双微挑的秀眉暴露了此刻她内心的不以为然。
他忽起了促狭之心,微微弯腰凑前,语重心长道:“这位贤弟,躲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迎难而上、遇难越强,这才是大丈夫行走天地之道。”
韩穗猛地后撤一步,听了他这一大通这个那个的道理,脑壳直痛,本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但她平生最受不了好为人师,忍不住三连反击:“首先,不是所有人读书都是为了做官,其次,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做一个像兄台这样巧舌如簧的官,最后,靠耍嘴皮子当上的官也不是什么好官,最后的最后,你想多了,我不是书院的学生,就是一个打扫卫生的下人。”
由于她情急忘记压低嗓音,那清澈声落入少年耳中如山间清泉击石,泠泠好听。
他瞧着面前人涨红了脸振振有词的样子,甚是有趣,回手抄起身后长椅上的那本书,举在眼前:“看来贤弟是第一种情况喽,不打算做官,而是要入仁和画院做国朝第一手?”
韩穗抬眼看着有意捉弄自己的少年,心里默默又给他加了两个标签——无聊,幼稚。
她不欲做对方逗乐解闷的对象,看着那本被高举的书,皮笑肉不笑道:“劳烦帮我把书放回原处,就在西侧数第十六排书架倒数第三层左侧。”说完就捏着册页旋风般离去,堵住双耳,任凭那少年在身后如何追喊。
外头春风已多了些暖意,鸟鸣也是欢愉的调子。正对着一片野草空甩鱼竿的牛叔,又接到了驱赶书阁内不速之客的命令。
等韩穗气鼓鼓地跑回住处,满面绯红、头冒热气地坐在榻上平复心跳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吵架,笔记册页倒是带回来了,而她的挎包却落在藏书阁的窗椅上!
挎包里的东西不值钱,但有一沓自己随意涂画的画稿,画的皆是诸如先生训人、嬷嬷浇菜、野猫瞌睡之类的,本就是打发时间玩的,这若是被那厮看去了,还不得把他笑死!
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