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力更生却没有她能活下去的路。
于她而言,旁人先看到的只有她的容貌。
她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她只想活着。
她的命是爹娘救下来的,她答应过爹娘好好活下去,她的命承载爹娘的希望,她理应活下去。
可偏偏……偏偏一切都是差强人意。
上天让她重来一次,给了她生的希望。重生后的她明明知晓未来会发生何事,所以,她尽力规避,尽力去反抗,可结果还是如此。
谢芜茫然又无奈呓语:“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艰难的总是我?我想活,我只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可凭什么死的是我,凭什么要死的总要是我?”
明明那些人都还好好地活着,为何她要成为先死的一个。
无望彻底涌上心头,眼睛却异常干涩挤不出一滴泪。
委屈,愤懑,无奈,痛苦,不甘,沉重,负累,疲惫,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
前世,她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却被利用得体无完肤。
重活一世,她自以为清醒,自以为能够掌控局面,可事实却是让她一再被动。
她做出了改变,她以为她有了机会,可周遭一切的人和事亦发生着变化。
“娘娘……”
黑暗中,谢芜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这一声称呼。
谢芜凉薄一笑,无所谓道:“都是要死的人了,再提身份又有何用?”
娘娘?
这声称呼可真是……让她厌恶。
裴衡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生路未知,娘娘可还有旁的心愿?”
谢芜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心愿’
此时再提心愿?
谢芜自嘲言道:“裴公子可真是善良,事已至此,裴公子既知我歹毒心肠,难道不该是对我趋之若鹜,避我与洪水猛兽?似裴公子这般清雅端方的人物,原不该与我这般心思叵测的人有牵扯。”
若不是在逃亡中被人群冲散,裴衡不慎落单,她与他此生绝无可能接触。
不过一面之缘尔尔,又何必再言其他。
此时再提心愿有何用?
裴衡:“万一能够达成呢。”
谢芜沉默良久,转头对着黑暗问出一声:“你是在可怜我?”
裴衡没有出声。
谢芜语塞,事到如今,她居然还要被一个病体孱弱之人同情,这可实在是……
谢芜想,活是活不成了,蓦然听他开口倒是勾起她心中一念。
确实。
她确有心愿。
一个极其简单的心愿。 “你能不能喊一次我的名字。”
裴衡:“什么?”
“算是我的心愿吧。”
“……”
“喊一次我的名字。”
“……”
谢芜回忆着过往:“唤我‘阿芜’吧,我爹娘总是这样唤我,我已经很久没听人叫过我的名。”
爹娘在时,她是爹娘疼爱的女儿。
爹说,平芜尽处是春山。
说芜字看似荒凉,却通草木繁盛,是为众草丛生之处,愿她生机盎然,事事顺遂。
只可惜,爹娘早早就离开了她。
到了长安舅父家,她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舅舅只称她谢芜。
后来,遇见李玦,李钰,他们称她芜芜。
芜芜,芜芜。
听着乖巧,懂事,更像对待一个宠爱的物件儿。
在爹娘离开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
前世今生,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再听到有人唤她‘阿芜’。
“……阿芜。”
从黑暗中传来一声呼唤,亦如从记忆深处时常听到的呼唤一般。
谢芜只觉得世界一切安静极了,眼睫垂下时她无声无息阖上了眼。
良久,裴衡没有听到声音,试探唤了声:“娘娘?”
没有人回应。
裴衡眉心微皱,起身时凭借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注意到蜷在角落中的身影,他伸手探向对方鼻息,这才发觉气息极弱。
谢芜意识消散之际,只觉头顶亮出一束光,她想睁开眼去看,可她是在太累太累,她睁不开眼,只得陷入无尽黑暗。
不知是不是梦,她似乎听到一句。
“娘娘,臣带你离开。”
*
室内掌灯映得通明,一切寂静无声,只凤穿牡丹纹样鎏金香炉中丝丝缕缕溢出香甜气息。
帷帐中沉睡之人眼皮滚动,眉心蹙起,略过一瞬,缓缓睁开眼。
眼前虽亮堂,光线却并不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