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门前,车身上的纹理细腻瑰丽,在日光下发出丝丝金芒,走近了,还能闻到沉静淡雅的香。这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有刹那压过学宫传承百年的古朴。
珠帘被随身婢女的一双手拨开,这双手一看便知不事劳务,光滑细腻,没有一点茧子。然而,在一张脸从帘后露出,这双手瞬间被比得粗糙。
这是一张寻不到瑕疵的脸。若说安欢是人间绝色,那么沐若初就是三千红尘也凝不出的秾丽娇艳,灼若芙蕖。一双媚眼摄人魂魄,眼波流转间已是万种风情,偏生了细若游丝的峨眉,愈发婉转动人。
天齐第一美人,不外如是了。
这样一幅花容月貌,神色却染上了几缕愁意,惹人怜爱。她最为敬爱的父亲有要务,不能送她,虽说娘亲和弟弟都来了,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几人走进学宫,安欢一路安慰,见女儿依旧颦眉不展,心下越发气闷,朝跟在身后的管家低声斥道:“他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能比得过自家女儿!”
管家脸上刻着闲适的笑,微微躬身听着,并不答话。
安欢也并非要个答案,只想发泄情绪罢了,怒骂几句后,又转身牵过女儿白腻的手,轻轻抚摸,轻声细语地劝慰。
管家不着痕迹地放缓步伐,慢慢拉开距离。身后的仆从一大步上前,两人并立而走。
“学宫不如外头,办得小心些。”管家动了动嘴唇,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仆从读懂了他唇语,同样无声答道,“是。”
在仆从离开后,管家极轻地觑了眼望不见尽头的 箱子,笑容隐隐透着古怪。
辰时五刻,秋风乍起,吹得帘卷花落,一抹极淡的花香从窗外飘入。
沐山敛书读得有些累,于是深吸一气,想借此驱一驱倦意,却蓦然一怔。她下意识想关上窗,却生生止住,肯定还有人在外面监视。
上一世在成为太子妃后,皇室的试探和世家的攻击连绵不绝,她如履薄冰,偌大的东宫,除了林间,谁都会是敌人。沐山敛只能不断地研习医术,足足过了一年,才敢稍稍食用送来的膳食。
如今闻到这香,她立刻辨出不对劲。可转念一想,她闻到,旁边的人也能闻到,一下子不少人病倒,会引起学宫的注意,定会有什么东西,与这香气结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出作用。
沐山敛站起来,冷静地审视一圈。所幸她带来的东西不多,屋子有些空荡,很快就能得出这里没有问题。
这时,外厅传来一道叩门声。沐山敛面无表情地看去,来了。
她走出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极为普通的家仆,是那种丢入人群后再也找不着的人。此刻他低垂着头,手上捧着一个匣子。
“大小姐。”家仆不甚恭敬地叫了一声,这是沐府下人对沐山敛一贯的态度,“这里面装的是写字要用的东西,大多是和田玉做的,价格不菲,是二小姐精心挑了许久的。”
平心而论,沐若初是整个沐府明面上会想着沐山敛的人。
在沐家私塾里念书时,沐山敛只靠月银过活,用的笔墨纸砚都很普通,时常会被别的沐家子弟暗地里耻笑。沐若初知晓后,特地派人送了松烟墨和一支清斑竹管玉笋笔。
夜半时,烛火被压得晦暗,她用那支笔和墨写了几个字,确实写的容易顺滑。少女静静地看着写好的大字,纵然自尊涨得心口发疼,未乱她眉廓的清寂。
如今再看礼匣,也未动一丝心神。
当年她不肯成沐若初礼敬长姐的盛名,将笔墨高锁于柜中,就此顶着私塾和沐府好几年的风刀霜剑。若重生回那时,她仍不会受这份意。
可沐云起和安欢是不一样的,后者虽是宰相夫人和太后内侄,能使的手段却不致命,无非是遣人冷嘲热讽,克扣用度。沐云起却是重权在握的臣子,一念之起可杀透长安。
前世她能兴风作浪,搅得世家人仰马翻,少不得沐云起的推波助澜。世家本就不是铁板一块,而沐家门生遍布天齐,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尾大不掉,许多人仗着沐家的名声作奸犯科。沐云起将这些人头送她,一是剜烂肉,二是立她威,三是除敌对。
沐山敛如日中天时,尚不能真正伤沐云起分毫,更遑论她如今一穷二白。
“好,替我谢过二小姐。”
沐山敛应得不冷不热,那家仆欲要说她不知好歹,突然想起这不是在沐相府,为了二小姐的名声,原本嚣张的气焰顷刻消下,只狠狠瞪她一眼,随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匣子是用北地的渭水木制成,与千月香一触便可无声无息地使人昏沉。
真是隐秘啊。
这般手段,难得让沐山敛对明日的典礼有了丝好奇,到底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