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看不清。
也不是所有物体都看不清。准确来说，所有“物体”都看的很清楚，只有特定的某些“人”看不清。
最早发现这个问题，是夏巽四岁的时候。年迈的曾祖母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她躺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前一瞬间，夏巽突然发现曾祖母的全身被一团黑雾包围。黑雾散尽之后，他被告知，曾祖母离世了。
那之后，每当有人将要离世，夏巽总能看到这种黑雾状的东西。他把这件事告诉父母，父母笑话他是小孩子异想天开，哥哥还嘲讽他为了博取他人注意，哗众取宠。于是夏巽就不再说了。
但他知道，那团黑雾绝对存在。更可怕的是，随着年龄增大，他看到了更奇怪的东西。
数字。
或红或黑的数字。
第一次出现这行数字，是初三寒假。
2004年，1月17日。
因为前一天有事，错过了初三统一注射流感疫苗的时间，夏巽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与低一届的陈烨一起注射。打完流感疫苗回家的路上，陈烨与他说着话，夏巽低头检查胳膊上的针眼有没有止住血，没留神摔了一跤。
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将他拉起来。
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夏巽先叫了出来，惊恐万分，一把甩开对方的手。
那扶起他的左手腕上，紧紧贴着圈数字。
如果只是数字，夏巽不至于大惊失色——顶多以为是文身。但数字在不停变化。
不仅数字在减少，数字本身的形态与颜色也在变化。原本只有中心是黑色的，随着数字的减少，黑色逐渐吞噬了红色，整个数字的面积也在变大。
1：39
0：56
0：43
最终定格在0：39。
被甩开的人一脸平静看着夏巽，夏巽知道自己失礼，却因为那诡异的数字吓得头也不回赶紧离开。不管陈烨怎么问，他都不说一句话。
第二天清晨，习惯看新闻的夏巽打开晨间新闻，看到一则消息：某天才女画家今晨被发现割腕自杀，死亡时间预计昨天下午四点半，生前患有抑郁症。
看到死者生前照片的瞬间，夏巽打翻了手中的碗筷，一下子站起身。保姆李婶立刻上前收拾，父母哥哥看着夏巽，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只有夏巽自己清楚：那个自杀的天才女画家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在街上拉自己起来的人。而死亡时间经过倒推，正好是扶夏巽起身后的半个小时左右，死亡方式也恰好是割腕——看到数字的地方，就是左手腕。
除非画家割的是右手，否则很可能夏巽看到的那行奇怪的数字，就预示着画家的死亡时间和致命伤位置。
但这怎么可能呢？
夏巽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只能将这件事当成巧合，深深埋在心底，面对哥哥的嘲弄，也只能假称没有休息好。
那天，完成当天的学业之后，夏巽叫上隔壁邻居，小自己一年的同校学弟陈烨，一起去了最热闹的市中心。
在市中心待了一整天，夏巽没有说来做什么，陈烨就一边看书一边陪他：或许又是被他哥哥或者父母说了什么话吧。明明夏巽也很出色，可惜父母总是偏爱哥哥。
到了傍晚，夏巽终于开口：“回去吧。”
陈烨看他面色沉重，心事重重，便没有开口询问。
夏巽忧愁是有原因的：他看不到那个数字了。甚至，当他努力想要看清楚每个人的时候，有些人也能看清楚了。一天下来，大约只有两三个看不清的人。
这很奇怪。以前看不清让夏巽困惑，现在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夏巽不气馁，继续自己的实验。最开始只有陈烨跟着，后来陈烨的青梅竹马文令月发现蹊跷，主动找到夏巽。
“听说你的视力恢复了？”
“不是恢复……”夏巽说着话，还忍不住仔细观察令月——她看得清，身上也没有数字，眼睛黑亮黑亮的，很有活力，“有些人还是看不清。”
“比例有多大？”
“一百个人里有两三个吧。”
“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吗？”
“我想想……哦，一般都是老人，也有年轻人，但是比例更小。看得模糊的十个人里面大概也只有一个年轻人吧。”
“其他的还有什么异常吗？”
“数字看不到了。”
“数字？”
“对。”
不知为何，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