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离吧。m.dermstem.cc”
岁檀垂首在水盆里净着帕子,突然没头没脑道。
闻声岁兰侧目,便见她低着头,正稀里哗啦地把波光粼粼的水面搅出声响,表情竭尽所能地漫不经心着,似乎只是提议了明早吃什么一般稀疏平常:
“我可以帮你。”
岁兰收回目光,语气有些抗拒:“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怎么会是怜悯!”
岁檀抬头,眸里簇动的小火苗瞬间燃成燎原:“我是你姐姐!你遇到困难,我想帮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姐姐?”
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岁兰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今日之前,我们有任何的姐妹情深吗。”
“况且,”她仰起头,几乎是恶意地撕破那层伪装:“你知道吗秦岁檀,我有多讨厌你们。”
未拧干的帕子重重跌回水盆里,岁檀直起身,回望回来。
一个时辰前的前院喧嚣渐渐远去,化作百花宴后院客房里遥遥相望的姐妹俩。秦国公府的富贵牡丹高昂着头,在跃动的烛光里,终于将愤怒与委屈宣出于口。
那是徘徊在短暂人生里的最大不甘。
“明明我才是最讨爹欢心的那个女儿,可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上你和秦岁筝。”
“就因为我的出身不如你们、我的生母只是个姨娘,所以我天生就要低你们一等。”
“你十六年不在上京,依然可以凭借嫡女身份轻而易举地获得皇后娘娘请帖,而我想去春猎,就只能靠自己去争夺。”
“华美的衣服首饰、同为贵女的手帕交、旁人的赞许,什么都是。他们看不见我,即使看见也会觉得我不配,无论我做过什么努力,只消一句‘不是嫡女’就能一笔勾销,将那些付出视为心机、善妒。”
“包括婚约。你自小便能和三殿下定亲,秦岁筝退婚后还能再嫁大理寺卿,而我,仅仅是嫁给一个不承爵的世子,人人就都说我高攀,说我一个庶女能去侯府当正妻,哪怕他对我并不好,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轻笑一声,在巨大的压抑中绝望认命:
“你知道吗,秦岁檀,我真的讨厌你们。”
烛心“噼啪”作响,小小的屋子里姐妹俩皆是沉默,岁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开脑袋,明明一滴眼泪没掉,可越是倔强眼圈越是通红越是触目惊心。
岁檀禁不住踏前一步探出手,还未触碰到人,便听到她又开了口。
“……还记得你回府那天从我头上扯下的头饰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来自遥远隔世,却比任何撕心裂肺都要振聋发聩:
“那其实是父亲为我定制的及笄礼。”
“可我戴上,你只会注意到我越了礼制。”
岁檀无声地张张嘴,突然意识到,在初来乍到的自己心中那个假想敌一般、恨不能见天掐的娇蛮庶妹,其实才不过十五岁。
……比自己还要小一点。
她觉得岁兰瞧不上自己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带着对她的偏见。
“对不起。”岁檀突然道。
原本仰着头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敌意的岁兰一愣,便见岁檀抬起头,那双总是闪动着狡黠的眼里布满说不出的诚挚,对着她的满腔委屈一字一句认真道:
“对不起,我为我那天的行为道歉,不知情就下定论,平白冤枉了你。”
堪堪维持的坚强在脸上绽裂开,毫无防备得到嫡二姐歉意的庶小姐有些懵愣,看起来很想大度地挤出一个笑容,但雾气抢先涌入眼底。
她倏然偏过脑袋,对着岁檀的反方向低声咒骂了句什么,隐隐已是哭腔。
岁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我跟你道歉,也是为了证明我们本就是平等的。”
“没有嫡庶之分、更不会是幸灾乐祸,我说想要帮你,是真的希望可以帮你。”
不沾阳春水的凝脂玉手未来得及擦干,还微微有些湿润,攥在衣服上,一下一下皆是水印子。
岁兰怔怔看着胳膊上的水渍,明明那么粗鲁莽撞,是她最讨厌的乡野丫头模样,可真心隐藏其后,就像是脱胎于贫瘠荒芜中的盛开,在碾落的泥泞中,提供了赖以生存的最后养料。
望着望着,她极轻地勾起唇角,似是想笑,但扬起的笑颜比哭还难看。
“我不会和离的。”
片刻后,她缓缓摇头,慢慢道:
“自小我便知道,妻妾有别,嫡庶要分,当正妻是我毕生的梦想,无论刘家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和离。”
过往的十五年将“正妻”化作执念,灌注在秦家庶小姐的人生里,变成一条不归路。岁檀对上她眼底的执着,一时竟不知还能如何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