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次殴打,精神恍惚的母亲总会一遍又一遍问他,“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哭呢?你是感觉不到痛的怪物吗?和他们荣家人一样冷血无情。”
他一声不吭,只是跪在地上,默默承受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
可他终究不是怪物,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人心能够从身体里取出,那么此刻,嘉树觉得自己的心脏正被一双手小心翼翼掏了出来,从那满是污垢的身体里取出后,放入干净的流水里,一遍遍洗干净,再放入他的胸腔中。
他的心重新有节奏跳动,“咚……咚……咚……”不间断,用力地跳动。
嘉树一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那张柔软的大床就像一块海绵,把他吸入其中,让他莫名觉得害怕。
一直到黎明,太阳都出 来半角,他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不过他的睡眠很浅,门外一有风吹草动,他便被惊醒。再之后,就没了睡意。
嘉树折好被子,穿好衣服,在卫生间里洗漱完后,却不敢出去。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听着门外的声音,有人走过,有人在说话,好像还有荣之珩的声音,他似乎在问,“那小孩呢?”
嘉树立刻直起背,接着脚步声就逐渐接近,下一刻,门被敲响,从外拉开。荣之珩站在门口,上下扫视了一边嘉树,开口道:“出来一起吃饭吧。”
嘉树跟在荣之珩身后,走到饭厅,便看到满桌子的食物。
荣旗难得下楼,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搅着碗里的小米粥。
他见嘉树过来,放下勺子,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嘉树,坐我这边。”
嘉树从荣之珩背后探出头,一如之前,小心翼翼的流浪狗神色,朝荣之珩看了看。荣之珩对他没有过多的感情,但只要荣旗能够心情舒适,他便觉得可行。
嘉树得到许可后,坐到了荣旗身边。
荣旗比他年长两岁,便自顾自代入了哥哥的角色,给他拿来碗筷,玻璃杯里倒入牛奶,续上小米粥,夹了好几个自己爱吃的小笼包让他尝,又让厨房煮了碗小馄饨给嘉树。
嘉树一直在吃,两颊鼓鼓囊囊,本就说话不利索,嘴里咬着东西,就更加口齿不清了。
荣旗问他,“好不好吃?”
他艰难吞咽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好吃,很好吃。”
荣旗就笑了,他忍不住摸摸嘉树的头发,“真乖。”
荣之珩长吁一口气,他刚一直观察着他们,就怕这早饭吃出了什么差错。
就在他要动筷子时,荣旗突然开口道:“嘉树,你知不知道,我们把你带回来,是要做什么?”
嘉树抬起头,嘴角边有些油渍,他想用手背抹开。荣旗已经扯了张纸,替他轻轻擦掉。
他舔了一下嘴唇,看了看荣旗,又看了看荣之珩。长期受虐的本能,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门口的大桂花树,还在不停往下落着金豆子,只是虚掩着的窗户,飘进来阵阵桂花香。
那些花香和食物的味道混合,在盛满阳光的房间内,发酵成了一种幸福的味道。
那是嘉树从未体会过的,在此之前,他的世界只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他每日都在提心吊胆,每日都在忍受饥饿,每日都在承受殴打。
可如果只是摘取掉自己身体里的一个器官,就能获得幸福。
那他是愿意的。
荣旗这般问,就看到嘉树脸上缓缓露出笑,他的手被嘉树小小的摸了一下,触电般的火热,而后他听到嘉树说:“我知道……哥哥……把我肾脏换给你,我知道……”
“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