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病房,站在走廊的窗边向外看。
窗外天蓝得像片静湖,几片絮絮浮云挂在天际,自在悠然地笼罩着这片人间,好像一切都开阔而美好。
可是向下看,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冲出医院,救护车驶离的方向,蝼蚁般的人们正拖着一身疾病走进来。他们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还有正值青春的少年。
地面上的是一个个逼仄的人生。
人类太渺小了,无论是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是不可避免的疾病,都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
那又怎么样呢,日子还得过下去。
李良回头看见病房里的云桦趴在岑旭湖床边,他担心出事,便走进去。
云桦听见声音,抬起一双红肿的眼。
“用最好的设备和最贵的药吧,我要我妹妹活着。”
*
天色原本晴朗,可一阵大风过后,竟渐渐阴沉下来。
岑旭湖坐在窗边,一滴雨落到她胳膊,凉凉的。
她把从河边采来的野花插进瓶里,将小瓶子伸到窗外,细密的雨点立刻打湿了花瓣,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落到她手心。
她想到了云桦。
高二那年,校园里枯了好多年的其欢树突然开花,大片大片的粉蓝花朵在阳光下张扬,美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岑老师把落地的花瓣捡回去晒干,给每个学生发一片。
她站在讲台上拈起一片花,对台下的学生们说,生命的力量远远超出我们想象,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请
大家都别放弃自己,只要坚定地走下去,沿途都是奇迹。
等到满树花朵全部凋谢的时候,乡里来了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研究生。
这个人就是云桦。
她说自己迷路了,让岑旭湖请她吃饭。
岑旭湖以为她是人贩子,因为她全身上下连件行李都没有,只是手里捏着一朵小花慢悠悠地转。
不见外。
不像个正经人。
但校长很喜欢她,因为云桦是氢大数学系的研究生,学校里刚走了一个老师,这会儿正缺高材生呢。
于是岑旭湖便留下了她,她也不怎么客气,笑眯眯地答应了,还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鲜花种子送给岑旭湖。
“见面礼。”她说。
岑旭湖把种子种在自己的宿舍窗边,三个月后满室茉莉花香。娇嫩雪白的小花朵,却意外的好养活。
整个高三岑旭湖在这股茉莉花香的陪伴中度过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云桦是来这个偏僻荒芜的地方了结自己的。
她不愿死的太孤寂,而茉莉花以血肉作肥料,能开得极旺盛。
岑旭湖想云桦了。
她把那片小小花瓣合在掌心,喃喃了一句怎么忽然下雨了。
厨房里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岑旭湖走进去,看到灶台上摆着盛好的三盘炒菜,每道菜色香味俱全。
弟弟边盛米饭,边看着她得意地笑,“怎么样,我就说我可以吧。”
岑旭湖惊讶极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刚才弟弟死活不让她进厨房,非说要给她露一手。
“不然姐姐以为我这九年是怎么过的?”弟弟说。
岑旭湖看着他小小的个子在厨房里跑来转去,心里不禁有点心疼,他也没比灶台高多少。
等到三菜一汤端上饭桌,弟弟亮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快尝尝。”
岑旭湖夹了一筷子菜,不得不说,弟弟的手艺很惊艳。
“真厉害。”她夸他。
看她喜欢,弟弟忙不迭地给她夹菜,一顿饭吃得岑旭湖几乎站不起来。反观弟弟,他面前的菜似乎没动几下。
“你怎么没吃多少?”
“看姐姐吃,我就很开心啦。”
“是因为你不需要吃饭吗?”岑旭湖冷不丁地发问。
“啊?”弟弟收拾碗筷的动作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岑旭湖其实不忍心伤害他,但她真的很想知道,此刻弟弟算什么。人?还是鬼?
弟弟眨巴眨巴眼睛,“我需要吃饭的,也需要睡觉,受伤了会疼,下雨了会回家,是个人。”
“哦。”岑旭湖点点头。那现在的她应该也算是个人?
她跟着弟弟走向厨房,和他一起刷碗。
时间好像回到了九年前,那两个人不在家的时候,弟弟和她便会一起边聊天边做家务。
“这里九年都只有你一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