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更静了,万物无声。百钺坐在床上打坐,没由来地有些心烦意乱,他自小长在巂州,又是增城少城主,无人给他施过压,就连父亲也只是对他说,你是少城主,我能护你周全,你只需做你想做的。
可是现在,巂州没了,增城城破,父亲尸骨未寒,他凭着筑基期的修为在太苍门寄人篱下,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该杀上魔都,手刃仇敌,用那不冤的血去祭城民的冤魂!
但是,不该是现在。
他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松开掐进肉里的指甲,长舒一口气,继续打坐。
寂静黑暗里,有人睁开了眼睛。
那人眉目似星,脸颊如刀削般深刻,鼻梁高挺,薄唇透出无情,一头青丝束起,莹白的发簪插入那青丝中,一席白衣法袍散发出玄妙的气息却又让人不自觉地忽略掉他的存在。
他睁开眼,那仿佛看透世间万物,看透宇宙时空的双眸透着对万物的漠然,让人见之胆寒,望之生畏。
他睁眼不过一瞬,又随即闭上,不过就那么一瞬间,整个太苍门所有修士都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臣服,修为低的小辈甚至跪趴在了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百钺上一秒还在床上打坐,下一秒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恐怖的威压,让他觉得对方一个念头就能斩杀四方,也不知道是哪位尊者,莫不是今天见着的那四位中的一位?突然,百钺脑海里闪过那张空置的椅子。
“怎的怎的?仙尊出关了?”姬符制灵药的时候突然感受到熟悉的威压,心头一个激动,一不小心就炸了个炉,等她收拾干净匆匆赶来月离宫时,其他三人已经到了。
“不知。”蒙楚望了望百里雪原的方向,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仙尊都闭关百年了,这还是唯一一次有动静呢。”青衣男子蹲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几枚玉牌,良久,像是失了力气似的突然倒在地上,喘息道:“不行,算不出来。”
如果百钺在这儿的话定会奇怪,这名男子异常年轻却与早上见着的那位放浪形骸的青衫老者长得极为相像。
青衣男子或者说是若风尊者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脸色有些发白,嘴上却喃喃道:“听长薄说,他们出去的时候碰上魔都的人在与打听千机阁的人,他们最近是不是过度活跃了啊?”
“急个屁,宗门里出的斩魔修,灭魔灵的任务小辈们抢都抢不及,没个一两百年,翻不出啥大浪。”姬符换了身红衣,未施粉黛,举手投足间透着股药香,“就算真出事儿了,不还有咱们吗?真以为仙尊当初教咱们是教着玩的啊?蠢不死你。”
“仙尊百年未有动静,还是提防些的好。”蒙楚看向一旁的黑袍人,“京墨,靠你了。”
黑袍人闻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殿上。
“京墨这性子怎么愈发孤僻了,我猜他有一年没说话了。”若风揉了揉胳膊,“小时候多可爱啊。”
这边尊者们的谈话无人听,那边百里雪原的竹屋前突现了一道人影。
玄旻走过白炎铺满的地间,驻足在他闭关前栖身的竹屋前,门口摆着一双鞋,没规没矩地斜靠在门槛边,他扫了一眼踏进屋内。
卧房里没有点灯,窗户却是打开的,月色入户,白光倩影,玄旻看见他的床上搭着一双脚,和门外鞋子对的上的尺码。
那是双明显没受过苦的脚,莹白小巧,每个趾头都恰当圆润,连指甲盖都透着光泽。
像玉。
玄旻打量了一番,这个误入他领域的小孩枕着他的玉絮枕,盖着他的玉绒被,睡着他的温玉床。
到底是哪来的,筑基期的新入门弟子。
玄旻也不欲为难一个小辈,让他睡一晚,明天早上该回哪去回哪去吧。
本着这样的想法,玄旻坐在一旁的矮榻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