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落寞又悲哀，像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者。
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那人微微抬眼看向梁灿，琥珀色的瞳仁盛着隆冬的霜雪，却在抬眼皮的那一个蔓延起了春日灿烂的无边霞光，刹那间风霜化雨，暖回雁翼，如同枯木回春一般，
梁灿怔然。
那人的银色低沉而清冷，又隐藏着一丝克制的意味，他说：“这幅画，可以卖给我吗？”
梁灿眼睛眨了眨，他是在问他吗？可这《画皮》也不是他的啊，而且展品册子上明确写了，这是非卖品。
梁灿正欲开口解释，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抱歉，这幅藏品是非卖品。”
“我用王羲之的真迹跟你换呢？”那男子继续开口。
“抱歉。”陈默歉意一笑：“这是我祖父生前最喜欢的一副藏品，同样也是我最喜欢藏品，打我记事起，它就一只出现在我面前的橱窗里，我同它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真的很抱歉，虽然我也很喜欢王羲之的作品，但那是不一样的。”
“是么？”那男子低笑一声，如同一块石子跌入湖中，凌冽又迷人：“可那终究不是属于你的。”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差的黏在陈默身上仿佛要渗进毛孔里。
陈默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清咳一声错开了视线：“这位先生好像很喜欢这件藏品，从展会开始你就站在这里，从未动过。”
“是啊，很喜欢。”
梁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两圈，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凉，难道是背后有什么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展柜里的那幅人皮画作，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
梁灿四下打量了半天，总觉得黑暗中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位先生是丢了什么东西吗？需要我叫人来帮忙吗？”
“啊？没、没有，就随便看看，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梁灿说着往那展柜的方向移动了几步，十分认真的去瞧那副藏品。
因为藏品的材质特殊，所以不能被阳光或者是暖光照射，只能用冷硬的白蓝色光源，且只是小范围的照亮。
借着那点光，梁灿终于看清了那副作品。与“人皮唐卡”不同，那幅画并没有用特别艳丽的颜色，也不是雕刻上去的，而是用一种特殊材料画上去的，不会晕染，也不会掉色，朱红色的线条在细腻的皮肤上游走，优美且流畅，画的是一亭台楼阁，细细望去，那楼阁之上有一人影绰约，随着观看角度的变化，似乎会动。
美，美的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梁灿整个人几乎贴在展柜上，懊恼自己没有带放大镜来。他没有想到，人皮上面竟然能够画出如此精美的画，而且保存的如此完整，仿佛刚画上去的一般。
画中的百灵鸟活灵活现，楼阁下盛开的牡丹花明艳动人，前方的小溪顺着皮肤的纹路静静流淌，仿佛能够听见水声。
这是梁灿第一次接触画在人皮上的画，心中疑惑良多。欣赏完画作之后，梁灿开始发挥自己的专长，研究它的制作方法与流程。
也不知道古人是用的什么技术，这笔墨竟然不掉色、也不晕染，像是朱砂混杂了鸽子血。再看那皮肤，细腻光滑，保存完好，时隔几百年竟然没有丝毫的脱水或者是走形，仔细看去，还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纹路和细小的毛发，就好像活人一般。
很多人都曾经夸过梁灿皮肤好，但此时梁灿觉得自己比不上面前这幅作品，那才是真正的肤如凝脂，温润如玉，梁灿都怀疑那皮肤是暖的。
更让梁灿吃惊的是，这张皮的主人，是一个男子，因为能看到性别特征。除了天灵盖处有一道伤口之外，其他地方都十分完整。由此梁灿可以猜测，这个男子死前被人在天灵盖割开了一条缝，然后顺着那条缝隙将水银灌了进去，随后整张皮被完整的剥下，因为当时的皮肤还带着温度，且弹性大，所以才能完好的剥离下来。
在几百年前，一个男子能够拥有如此光滑细腻的皮肤，非富即贵。古人三纲五常的观念根深蒂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尤其富贵人家，死后要入宗祠，怎么会允许他人剃去青丝，用残忍的手段剥下皮肤。
虽然，作品很美，美到让人窒息。但一想到它的制作过程，梁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美丽艺术的背后，往往伴随着残忍以及不为人知的罪恶。
不管怎么说，这件艺术品的制造者，手上一定沾满了鲜血。
梁灿围着展柜转了好几圈，心头越发的寒冷，那人皮里面有木俑撑着，所以看起来就像一个赤裸裸的人站在那里一样。按理说，处于本能，人死前的痛苦会让人面目狰狞扭曲，但是梁灿没有在人皮上看到相关的表情，只有无尽的悲伤。
他应该是在哭的吧？
不知为什么，梁灿忽然间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双眼睛，如果放在这张人皮身上，好像十分的契合……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回头看时，那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嘴角